“呃,原來如此。”程微說完,面色一變,“師父。貴妃替太子求娶的弟子,該不會是我吧?”
靑翎真人被小徒弟逗得大笑:“若不是你,難道是你北冥師兄不成?”
程微被堵得無言,好一會兒才道:“師父定然沒有答應吧?”
靑翎真人深深看程微一眼,語氣意味深長:“沒答應,亦沒拒絕。”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程微預料。
“師父,沒拒絕是什麽意思?”
靑翎真人反問道:“玄微有什麽打算呢?”
“我絕不答應嫁給太子!”程微毫不遲疑,擲地有聲。
在她看來,有些事qíng能得過且過,有些事qíng卻必須毫不猶豫表明拒絕的態度。
“不願嫁太子啊?”靑翎真人拉長了聲音,望著程微的眼神有些複雜。
“不願!”程微頭搖得像撥làng鼓,gān脆伸手抱住靑翎真人手臂,撒嬌道,“師父,您快給我回了吧,好讓華貴妃與太子死了這個心!”
聽聞宮中要為太子選太子妃的消息,程微其實一直不怎麽擔心,篤定的就是靑翎真人的態度。
國師這樣的身份,拒絕皇室亦不算什麽,更不會是勉qiáng弟子的人。
可現在,程微著實驚訝了。
師父雖沒有明說,可看其態度,竟對她嫁給太子頗有幾分樂見其成的意思,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靑翎真人的回答更是出乎程微意料:“玄微,你的親事,為師不便gān預。”
程微怔了怔,許久才問道:“師父,您的意思是——”
靑翎真人卻沒有再回答,擺擺手道:“玄微,你且出去吧。”
程微躬身退出,走在栽滿銀杏樹的小路上,心神不定。
師父是說,他不會出頭為她把此事推了嗎?
不答應,不拒絕——
那是不是說,華貴妃同樣不能用qiáng硬的法子bī迫她?
想到此處,程微一顆心漸漸安穩下來。
既然如此,只要她態度堅定,皇室依然是奈何不了的。
程微這邊略微放了心,太后寢宮裡,氣氛卻格外低沉。
“把皇后妥當送回去了?”
“是。”
太后搭在扶手上的手無意識敲打著:“你說,貴妃怎麽會那麽巧,也去玄清觀上香?莫非是從哪裡得了消息?”
嬤嬤寬慰道:“太后,您帶皇后出宮,已是格外謹慎,想來貴妃娘娘是不可能察覺的,此事或許真的是巧合。”
太后眯了眯眼:“那麽,路上皇后險些發病,那位玄微小道長的舉動,亦是巧合嗎?”
第397章 牢籠
太后這個問題,老嬤嬤就回答不出了。
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些。
若說不是巧合,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如何看出皇后的不對勁來?能夠剛好在皇后發病之時有了動作,把貴妃與太子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奴婢看不透。”老嬤嬤搖搖頭,“不過好在被玄微小道長擋了過去,不然恐怕就要露出端倪來了。”
皇后發病,那可真是隨時隨地,誰都說不好的事,要說起來,當時可真是驚險。
“是呀,剛剛回到馬車上,皇后就發病了。”太后歎息,比之在玄清觀中的jīng神,多了幾份頹喪。
老嬤嬤便安慰道:“要奴婢說,還是太后與皇后鴻福齊天,不然皇后若是當著貴妃的面就發了病,即便玄微小道長出頭,亦是遮掩不過去的。”
太后深深看老嬤嬤一眼,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說給她聽:“哀家在想,說不定連皇后當時的延遲發病,都不是巧合呢。”
老嬤嬤大驚:“太后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當時沒有發病,與玄微小道長有關?”
在宮中幾十年,早已修煉得沉穩jīng明的老嬤嬤一臉難以置信:“可玄微小道長沒有做什麽啊。”
“不,她做了。”太后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回憶起當時qíng形來。
皇后驚叫之後,她拍了皇后的肩。
“便是如此,那,那也不可能讓皇后延緩發病啊?”老嬤嬤很難接受這種離奇的事。
瘋傻之人不能以常理看待,往往是不發病則已,一發病就會越演越烈。難以收場。哪有人隨手一拍,就能止住發病之勢呢?
老嬤嬤連連搖頭,太后則長歎一聲,語氣唏噓:“玄微小道長是國師的弟子。那些神仙中人,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說到這裡,語氣低落下去:“就算如此,國師卻說治不好皇后的病啊。”
太后眼角已是濕了。老嬤嬤安慰道:“太后。您別難受了,人各有命,就算是神仙。亦不是無所不能的。”
當時跟著太后去見國師的不是她,老嬤嬤並不知道太后見到國師後的具體qíng形。
太后亦無心多說,隻喃喃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國師這話是何意呢?皇上與皇后已是如此qíng形。難不成還要讓皇上對皇后親口道歉?”
隻想一想,太后就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哪怕她是相信皇后的,可人證物證俱全,堂堂天子又怎麽會相信?
如果按當時皇后的罪名來算。能保住皇后名分幽禁關雎殿已是皇上留qíng了。
皇后啊,你要的是皇上的信任與道歉麽?否則藥石無醫、心病難除?
“太后?”
太后回神,擺擺手:“罷了。多想無益。喬嬤嬤,你把哀家早年戴的首飾拿出幾樣。派人送到玄清觀去,就說是哀家賞給玄微道長,謝她用心招待的。”
“是。”喬嬤嬤遲疑了一下,問道,“那……要不要老奴趁機試探一番,看玄微道長是否看出什麽來?”
太后搖頭:“不必了,那孩子是個大智若愚的,就算是看出什麽來,亦不會胡亂說出去。若是純屬巧合,哀家亦領她這份qíng。”
說到這裡,太后蹙眉:“對了,玄微道長是不是衛國公府韓明珠的女兒?”
“正是。”
太后神色就更落寞幾分:“當年,皇后與韓明珠jiāo好,哀家亦喜歡韓明珠的慡快單純,還曾開玩笑說,若是她們以後分別生了兒女,就結為一家,才不枉這麽要好呢。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韓氏最小的女兒都成年了,皇后卻……”
寢宮光線漸漸暗淡下來,就如靜默下來的太后,雖然看著雍容依舊,卻早沒了最盛時的朝氣。
懷仁伯府,孟老夫人朝氣不再,脾氣卻越發大了,把一隻茶蠱隨手往董姨娘身上擲去。
董姨娘不敢躲,那茶蠱正砸在她額上,當即就鮮血直流。
“老夫人息怒,都是兒媳不周到。兒媳這就派人去找彤兒。”董姨娘不敢用帕子按住傷口,立刻跪下來賠罪。
孟老夫人手指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xué,臉色yīn沉:“董氏,你給我說說,彤兒不是出門買胭脂嗎,好好的人,怎麽會不見了?”
董姨娘被問得啞口無言,連額角的傷口都覺不出疼了。
孟老夫人越發氣惱:“我早就說了,正是替太子選太子妃的時候,這個當口不能出一點差池。你偏偏不經心,竟許了彤兒一個人出門。現在好了,人在哪裡?”
孟老夫人一聲冷笑,盯著董姨娘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董氏,我可警告你,彤兒若是出了什麽事,你且好好想想後果吧。”
董姨娘臉色煞白,襯著直流而下把脂粉衝開的鮮血,瞧著就如厲鬼一般,垂下頭道:“兒媳明白了,兒媳這就多叫些人去找彤兒。”
出了念松堂,董姨娘虛脫般靠在牆壁上,喃喃道:“彤兒,你到底在哪兒?你可知道,娘的身家xing命甚至你弟弟們的前途,可都系在你身上了。”
讓懷仁伯府找得jī飛狗跳的程彤,卻躲在謝府外許久了。
終於,她等到了那個身影。
從背影看,那人有幾分像二哥,可她還是一眼就區分出來。
程彤忍不住嘴角一揚,抬腳往前邁了一步,隨後迅速收回,雙手抓著牆角,瞧得目不轉睛。
那人步伐從容,由外面而來向著門口走去,直到背影完全消失,程彤依然沒有再往前邁出一步。
她如今,與他連那點親戚關系都沒有了,又有什麽理由出現在他面前呢。
更何況,她這樣出現,只會讓他瞧不起罷了。
程彤癡癡望了門口許久,毅然轉身離去。
少女形容孤寂走在街上,忍不住抬頭望天。
天大地大,能走出牢籠的有幾人?
她羨慕起玄清觀中的程微來,羨慕得心都疼了,忽然聽到一陣喧囂,就如驚弓之鳥,忙躲了起來。
幾個家丁走過,並沒穿懷仁伯府下人的衣裳,程彤還是認出一兩個熟悉的面孔。
就聽一個家丁低聲道:“四姑娘也許就是出去玩晚了,至於如此興師動眾麽?”
另一人道:“你懂什麽,二太太能不急嗎,四姑娘要是尋不回來,她恐怕……嘿嘿。”
程彤站在街角良久,終於拖著沉重的步伐,默默向懷仁伯府走去。
第398章 賞荷
五月過半的時候,皇宮太清池的蓮花開了,程微和不少待字閨中的京中貴女一樣,收到了賞荷花的帖子。
程微拿著那印著蓮葉圖案散發著淡淡荷香的jīng致花箋,盡管像吃了蒼蠅般惡心,還是翻看了一眼日期,準備按時前往。
她只是國師的弟子,就算在世人眼裡一隻腳已經踏出世俗之外,可她所在意的那些人依然在世俗中。在靑翎真人不出面替她拒絕的qíng況下,還沒有那麽大的臉面對這天下最尊貴的數人不假辭色。
時日易過,很快就到了賞荷那日。
程微是直接從玄清觀出發的,理所當然,身上穿的是一襲青色道袍。
十五歲的少女,頭梳道髻身著道袍出現在太清池邊,著實驚呆了許多人。
無視貴女們的竊竊私語,程微冷眼一掃,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程彤,略想了想,抬腳向她走去。
程彤立在太清池旁,正癡癡盯著池裡脈絡分明的荷葉,甚至沒有注意程微一出現引起的騷動。
一隻手拍在她肩頭,程彤猛然轉身,看清是程微,眼中光芒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不冷不熱喊了一聲“三姐”。
程微定定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程彤,沒想到,咱們的再會是在這裡。”
程彤牽了牽嘴角,笑得有幾分勉qiáng:“我也沒想到。”
她曾經遙遙望著玄清觀所在的方向想,若是去找程微求助,她可會幫她?
後來漸漸想通,程微或許會幫她,可又能幫上什麽呢?
懷仁伯府是她的家。她的母親出身山野,自是沒有程微的好運氣,韓氏一朝想通,眨眼間便能脫離這牢籠,展翅高飛。
伯府四姑娘的烙印,是刻在她骨子裡的,她不想連累母親與弟弟們遭殃。就只能乖乖認命。
而今。在這太清池旁再遇讓她暗暗嫉羨的程微,她更明白放棄當初的求助是對的。程微若真能萬事隨心,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