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歎道:“和舒,你若不想等會兒被歡顏扛回去,盡管繼續激動好了。”
和舒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被小丫鬟歡顏扛在肩頭,趁月黑風高夜匆匆趕路的畫面。
程微說得對。他要鎮定,鎮定!
“好了。我現在不激動了。程微,你是怎麽想的?你和澈表哥是兄妹啊!今日是被我瞧見,你想過沒有,萬一是被別人瞧見。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外祖母若是知道你與澈表哥……非要氣死不可!”
程微很平靜:“我沒有怎麽想。在這種事上,我若能想,就沒有你今日看到的那樣了。二哥更是如此。我與二哥,男未婚女未嫁。彼此視為唯一,我們也在想辦法盡量降低給旁人造成的困擾。那麽,和舒,你要我怎麽辦?”
她可以想見,這樣的事被人知道,第一個反應就是無法接受。正因為如此,說她厚臉皮也好,無恥也罷,她只能表現得更淡定,更無所謂。
試問,若她自己都一副見不得人、做了醜事的姿態,別人又怎麽可能會有真誠的祝福呢?
“你怎麽辦?就非是澈表哥麽?”見程微如此平靜,和舒反而沒了指責的力氣,喃喃問道。
程微直視著和舒的眼睛,沒有任何遲疑:“是,非他不可。若不能與二哥在一起,我qíng願一輩子不嫁人。”
說到這裡,語氣更加堅決:“不是qíng願,是一定!我是青翎真人嫡傳弟子,玄清觀最有資格爭取國師法統的人之一,本來就有不嫁人的權利。和舒,比起我與二哥在一起,你更樂意見我終身不嫁嗎?”
和舒咬了唇,氣得雙頰鼓起來:“你,你個無賴!”
他到底是沒了先前驚濤駭làng的怒氣,沉默良久,問道:“那你們打算怎麽辦?總不能就這麽偷偷摸摸下去吧?”
“什麽偷偷摸摸!”程微漸漸紅了臉,“二哥說,再給他兩年時間,就算到時候還是會有風言風語,至少不能讓外祖母他們像你這般,一聽了恨不得把我浸豬籠。”
“我不是,我只是氣急了——”和舒臉微紅,別過眼去。
程微伸手,拉住和舒衣袖:“和舒,你會祝福我吧?”
和舒看著程微,腦海中想起二人很多過往,最終輕輕點了點頭:“嗯。”
不祝福,他還能如何呢?
室內光線漸暗,一片靜謐。
許久,和舒輕聲問:“程微,親親是很好玩的事嗎?”
“咳咳咳咳——”這一次,換程微劇烈咳嗽起來。
和舒抬手替她拍了拍,耳根同樣是紅的:“我,我就是好奇——”
程微抬眼看他,霞飛雙頰:“等你小成年禮後就知道了,小孩子家,這麽好奇作甚!”
和舒大怒:“什麽小孩子,我隻比你小一歲!”
程微抬頭挺胸:“但我成年了,你離加冠還有六年!”
和舒拂袖而去。
再也不要理這個無賴了,從小到大只會氣他!
翌日,天大亮。
衛國公府燈籠高掛,紅綢纏枝,裡裡外外煥然一新,就連那枝頭歡叫的鳥兒羽毛仿佛都比往日光鮮許多。
迎親的隊伍繞著西城敲鑼打鼓走上一圈,程瑤坐在轎子裡,心頭悲喜難辨。
兜兜轉轉,她還是嫁給了衛國公世子。
衛國公夫人陶氏,看著嬌嬌弱弱,卻是面甜心苦,當她的兒媳婦,可不輕松。
不過,她怕什麽,只要韓止對她夠好,調養幾年身子再生幾個孩子,就站穩腳跟了。
就陶氏那身子骨,什麽都不好說呢。
程瑤垂眸,從大紅並蒂蓮蓋頭下看著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
如今首要的,是要把花燭夜應付過去。
想起這個,程瑤是有些惱的。
太子實在是纏她纏得緊,讓她身子越發敏感了,恐怕到時候隻弄些鮮血對付,是不好瞞過去的。
不過對上韓止,她還是有把握的。
大紅花轎抬到了衛國公府,待到吉時,新人拜堂之後,新娘被人扶著送入新房,新郎官則被一群人留住喝酒。
韓止一想起等在新房裡的新娘子,哪有心思應付這些,使了個眼色給韓平,終於找了個機會溜回新房。
第380章 敬茶
新房裡喜燭高照,新娘子坐在掛著紅紗帳的羅漢chuáng上,頭上蒙著紅喜帕,坐得筆直,一派端莊嫻雅。
門吱呀一聲響,韓止推門而入,陪嫁的丫鬟見了,便識眼色的屈膝一禮,默默退下。
門關好,韓止站在那裡癡癡望著新娘,一時qíng怯,竟忘了如何抬腿。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女子,不知此時,她的心裡是否如他一般歡喜?
定然是不及他的吧?
韓止想起那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還有至今yīn雨天時隱隱作痛的腰。
那次墜馬,為了瞞過祖父與父親,他可沒敢留手,使得是真真正正的苦ròu計。
不過,終於能有今日,一切便都值得了。
韓止終於抬腿,一步步走向chuáng榻,暗暗吸了一口氣,拿起秤杆把喜帕挑了下來。
都說新婚之日是一個女子最美麗的時候,程瑤自不例外。
喜燭映照下,只見她黛眉修長,朱唇嬌豔,原本清麗無雙的眉眼在脂粉妝點下多出一分穠麗來,更是撩人心弦。
韓止定定望著,忍不住道:“瑤表妹,你今日可真美。”
若隻論美貌,瑤表妹今日不輸微表妹了。
韓止腦海中晃過這個念頭,隨後啞然失笑。
他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如何拿瑤表妹與微表妹比較。她們原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女子,瑤表妹令他傾心的從來不是容貌。
程瑤抬眸,溫柔一笑:“世子,以後還是叫我霄兒吧。”
韓止在她身側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以後就叫你霄兒。只是。你是不是也該叫我夫君了,而不是世子。”
程瑤嗔他一眼,素指纖纖指向喜桌:“尚未喝jiāo杯酒,怎麽就能叫……夫君呢。”
韓止心中一dàng,拉著程瑤走向喜桌,二人相對而坐。
手持酒壺,滿上兩杯。韓止端起一杯遞給程瑤:“霄兒。飲下此杯,從此我們就是夫妻一體了。以後我定會好生待你,矢志不渝。”
程瑤接過酒杯。輕聲道:“止表哥,我從未想過,咱們能有今日。”
兩隻酒杯以彩帶相連,二人各執一杯。自然不能相距太遠,彼此間氣息可聞。
程瑤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濃濃酒味。便知韓止在外面已是喝了不少,心中當下更安定了些。
二人舉杯,各飲半杯,隨後手臂jiāo錯。把剩下的一半喂對方飲下,至此算是完成。
喜燭搖曳下新婦容顏如花,新郎早已心猿意馬。握住程瑤的手道:“霄兒,咱們早些休息吧。”
程瑤坐在那裡。未動。
韓止不由一怔:“霄兒,你怎麽哭了?”
程瑤垂眸,任淚珠無聲滾落:“我就是在想,若是能以程瑤的身份光明正大嫁給你該有多好,而不是頂著這莫須有的名字過一輩子。”
韓止聽了大為憐惜,抬手替程瑤拭淚,柔聲安慰道:“莫哭了,名字只是一個稱呼罷了。在我心裡,只要那個人是你,就足夠了。”
程瑤破涕為笑:“止表哥,你對我真好。”
一聲“止表哥”,更是讓韓止眼中柔qíng更甚,簡直要溢出來。
程瑤起身,款款走至桌旁,抱起一個小小的酒壇返回來。
“這是——”
程瑤把那紅綢封口的酒壇遞給韓止看:“這是女兒紅,小時候,我親手埋在院子裡桂花樹下的。”
程瑤眼神迷離,似是陷入了回憶,聲音輕如飛煙:“那時我才剛懂事,聽說家中生了女兒,待她滿月時母親便會親手埋下數壇女兒紅,等她嫁人時才取出來宴客。只是我出身卑微,沒有這個福氣,又總忍不住奢望,就悄悄埋了這一小壇。今日取出來,用來宴客是不夠的,不過若夫君能與我同飲,就心滿意足了。”
她說完,把酒壇開封,濃鬱的酒香就飄了出來。
韓止在外面敬酒已是喝了不少,此刻正是意識清醒卻有了幾分酒意之時,聞到這酒香就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且聽了程瑤這番話,心中更是憐惜,哪裡還能拒絕,徑直拿過酒壇倒滿酒杯。
幾杯酒入肚,後來的酒是怎麽喝完的,韓止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程瑤見差不多了,扶著他走向羅漢chuáng。
一番寬衣解帶,二人雙雙倒在新chuáng上,大紅的紗帳落下來。
一夜芙蓉帳暖,合歡花開,再睜眼,天已大亮。
“霄兒,我——”韓止坐起來,有些茫然。
程瑤含羞低頭:“夫君,該收拾一下,去給長輩們敬茶了。”
韓止目光便不受控制落在大紅chuáng褥上鋪的那塊白綾上。
一抹暗紅瞬間讓他臉微熱,看向程瑤的眼神更加溫柔:“霄兒,你……你可還好?抱歉,我昨日喝得有些多,不知道有沒有傷著你……”
韓止越說,心中越懊惱。
他怎麽就喝醉了呢,對花燭夜的印象只剩隱隱約約的銷魂蝕骨,卻忘了具體經過。
“我無妨……世子,咱們快走吧,去遲了總不好。”程瑤含羞一笑,心中大石總算落了地。
大廳裡,衛國公府所有主子們都到齊了,眾人矚目看著一對新人敬茶。
“請祖父、祖母喝茶。”
段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隨手放下,淡淡道:“既然已是國公府的媳婦,自此就要端莊自持,與世子一道孝順長輩,友愛弟妹子侄,可記住了?”
程瑤心中一跳。
老夫人這話,聽著總有些不對勁。
她飛快抬眸掃了段老夫人一眼,卻從其表qíng上瞧不出端倪來,隻得作罷,恭恭敬敬應一聲是。
段老夫人把一個玉鐲賞給了程瑤,
程瑤接過,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玉鐲水頭極好,當然價值不菲,可她作為世子夫人,國公府嫡長孫的妻子,這份見面禮明顯有些輕了。
韓氏坐在段老夫人不遠處,挑眉冷笑。
嫌見面禮輕麽?
呵呵,還以為她是懷仁伯府的二夫人,想著家醜不可外揚?
程修文與丫鬟生的種,做出未婚私通的事來,qíng為何事?
韓氏掃一眼段老夫人與陶氏,抿唇一笑。
她已是夠厚道了,顧著大嫂的面子,隻講與母親與大嫂聽,二嫂與三弟妹可都不知道呢。
“請父親、母親喝茶。”
衛國公端起茶杯喝過,給了見面禮,而陶氏則盯著一臉恭敬的新婦許久,沒有端茶。
第381章 元帕
陶氏坐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打量著新婦。
新婦一臉恭敬,後背挺得筆直,哪怕她遲遲不接茶,依然沒有任何怨色,舉著茶杯的手穩穩的,反而顯得她這個婆婆刻意為難。
可陶氏只要一想到今早心腹婆子從新房拿過來的那條元帕,再想著韓氏說的那番話,心裡就膈應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