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抿唇笑笑,岔開話題:“和舒身體好些了嗎?”
韓氏臉上露出喜色:“吃了你送過去的符水,已經能起身了。你外祖母這幾日心qíng頗好,飯都多吃了半碗。”
“那便好。”程微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把手腕伸到韓氏面前,“小姨當年很喜歡這個鐲子嗎?”
韓氏眯眼仔細瞧了那鐲子一眼,嫌惡地皺起眉:“我還道你從哪裡弄來這麽稀奇古怪的鐲子,原來竟是你小姨的遺物。”
“母親沒見過?”
韓氏搖搖頭:“先前從沒見你小姨戴過,最後那兩年我極少回國公府,連你小姨的面都少見,如果這是你小姨的遺物,想來是當年她新得的。”
“那——”程微撫摸著鐲子,把話問了出來,“小姨當年是不是很想……入宮為妃呢?”
“怎麽可能!”韓氏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迎上女兒詢問的目光,道,“你小姨xingqíng灑脫,最厭煩皇宮這樣的地方。”
程微垂眸盯著青蛇鐲子,淡淡道:“也可能是小姨仰慕的男子恰好是皇宮的主人呢?就如我一樣,若不是二哥,怎麽會鑽進這籠子裡來。”
韓氏臉一沉:“微兒,你今日是怎麽了,對你小姨有這般揣測!”
程微抬手握住韓氏的手,語氣真摯:“母親,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請您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韓氏一臉猶疑打量著程微,終究是把一切疑惑慢慢咽了下去。
女兒長大了,又是在這種地方,許多事qíng都不好明說,她不是擅長爭鬥的內宅婦人,若能幫上女兒的忙,又何必深究呢。
韓氏同樣一臉鄭重:“不用想了,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小姨絕不可能傾慕皇上。”
“為何?”
“當年馮皇后被幽禁,你小姨私下裡對皇上是頗多不屑的。皇上後來又沒脫胎換骨,她那樣的xing子,如何會改了心意?”
程微頗有些尷尬。
聽母親這麽說,總感覺她公公混得有些慘。
話已說到這裡,自然沒必要繞著這個話題再多說,程微便問道:“程彤與瑜哥兒如何了?”
韓氏臉上就露出了笑:“已經在京郊給她們落了戶,前不久才派人去看過。瑜哥兒挺好,白白壯壯的,程彤……也算安分。你就放心吧。”
“程彤待瑜哥兒盡心盡力,母親就不要對她有看法了。我想著若是她願意,找一個好男人嫁了也好。”
韓氏白她一眼:“你就忘了以前在那丫頭身上吃的虧了?她身為廢太子良娣,本該隨廢太子一道去了的,能保她一命已是不易了,居然還要替她cao心終身大事?”
程微笑笑:“母親想到哪裡去了,我可沒有當媒人的喜好。只是程彤比我還小些,將來若遇到合心意的男子,咱們也不要攔著。”
“行了,我才懶得管她的閑事。”韓氏說了一句,壓低聲音道,“倒是你自己,可要爭氣些。趁著這一年半載東宮不會進新人,早早誕下麟兒才是正經。”
見程微沒什麽表qíng,韓氏歎氣:“你要是嫁到普通人家,男人敢納妾,我就敢打上門去。可這皇宮不行,你這傻丫頭莫非想著太子以後能隻守著你一個?就是他願意,有些人也不答應啊。”
這個話題程微並不想多說,順著點了點頭,等韓氏走了,便走到園子裡透氣。
從母親這裡得到的信息與二哥從南安王那裡得到的是矛盾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是有人給出了錯誤的信息,還是姨母當年的遭遇只是一場意外,那害她的歹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程微想著心事默默往前走,歡顏安靜跟在後面,漸漸走到花木繁茂處,忽然聽到小宮女的私語聲。
“你聽說了嗎,婉秀姐姐自殺了。”
“怎麽會,婉秀姐姐不是才被發落到浣衣局去嗎?”
“正是這樣,才受不了這種落差吧。反正我聽說,婉秀姐姐死的可慘了。”
“怎麽死的?”
“聽說,是在長chūn宮碰壁死的。”
聽到“長chūn宮”三個字,程微衝歡顏使了個眼色。
歡顏上前一步,揚聲道:“太子妃在這裡,誰在議論,出來吧。”
片刻後,兩個小宮女一臉驚恐走了出來,戰戰兢兢跪在程微面前。
程微居高臨下看著一臉惶恐的兩個小宮女,沉默良久,待她們臉色越發難看,才開口問:“你們說婉秀死在了長chūn宮,是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兩個小宮女面面相覷。
程微溫和一笑:“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只是你們在東宮裡,如何會知道浣衣局那邊的消息?”
一個小宮女見程微笑容親切,大著膽子道:“回太子妃,這消息其實已經傳了好幾日了,不過因為婉秀只是浣衣局的宮婢,她的死是不必上報的。”
往往一些流傳在下人之間的消息主人們並不知道,程微對此不奇怪,遂點點頭,又道:“我是說,婉秀只是浣衣局一名宮婢,消息如何會傳得沸沸揚揚?”
這宮裡,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正值芳齡的宮婢悄悄逝去,能被這樣議論,並不多見。
兩個小宮女又沉默了。
程微臉一沉:“是不方便對我說?”
先前開口的小宮女頭皮一緊,忙道:“奴婢不敢。只是說了,怕太子妃責罰。”
程微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盯著二人。
那小宮女受不住,硬著頭皮道:“是因為……因為婉秀死在了長chūn宮。他們都說自從婉秀死後,長chūn宮開始鬧鬼——”
程微詫異挑眉,隨後恢復平靜神色:“原來如此。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你們且下去吧,以後不要再亂傳。”
等兩個小宮女如蒙大赦退下,她想了想,吩咐畫眉去打探婉秀之事。
第523章 鐲子來歷
事qíng很快就打探清楚了。
婉秀失勢被發落到浣衣局,新人難免受些刁難,這種qíng形下她不小心洗壞了貴人送來的衣裳,被管事一頓責罵後,晚飯就不見了蹤影,等被發現時,人已經碰死在長chūn宮了。
無論婉秀死因如何,她死的地點太過奇怪。
自從華貴妃死後,長chūn宮就空了下來,隻留了灑掃看守的宮人。這樣的宮殿,往往是其他宮人避之不及的,她好端端怎麽會去了那裡?
程微隱隱覺得蹊蹺,趁著傍晚去給太后、皇后請安的機會,回程時有意繞經長chūn宮。
她站在門口往內眺望。
曾經繁花似錦的宮殿,這才不過數月時間,就一派蕭索頹敗,沒有了一絲煙火氣。
與守門宮人打過招呼,程微抬腳往裡走。
經過一個夏日,又入了冬,園子裡因疏於打理而瘋長的糙木枯萎成一片蕭條的huáng,那片被燒過的夾竹桃留下大塊的黑色,滿目荒涼。
程微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jī皮疙瘩。
“太子妃,這裡比旁處好像更冷些,小心著涼,婢子還是扶您回去吧。”畫眉提議道。
程微看向畫眉:“你也覺得這裡比旁處冷?”
畫眉點頭。
“歡顏,你呢?”
“是很冷啊,一進來就yīn森森的,讓人不舒服。”歡顏搓著手臂。
程微把目光投向華貴妃寢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來,她的感覺沒有錯,這裡要比旁處yīn氣更勝。
自從隨青翎真人學習書禁科,程微對這方面多少有了些研究,一走進長chūn宮的大門,就立刻察覺出端倪來。
要是按書禁科的說法,這長chūn宮裡yīn氣如此之盛,極可能是因為有怨魂存在。
難道是因為婉秀死在此處?
程微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
這樣的yīn氣,不是才死了幾日的婉秀能造成的。
莫非——是華貴妃?
想到這種可能,程微心中一緊,抬手凌空畫符,畫到半途又停了下來。
她才製過培元符,jīng血有損,對於更耗jīng力的書禁科符籙,已是力不從心。
“太子妃?”見程微一直盯著華貴妃寢殿,畫眉心中有些發毛,硬著頭皮喊了一聲。
程微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女子yīn氣重,而后宮幾乎全是女子,可想而知是什麽樣的環境,不過有天子龍氣壓製,一般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華貴妃yīn魂不散?
程微冷笑一聲。
這樣的人,當初那般死去已是撿了天大的便宜,莫非還覺得委屈不願歸去嗎?
她大步回了東宮,溫暖的橘色燈光下,程澈已等在那裡。
程微心頭yīn鬱就如露水遇到了朝陽,忽地就散了,只剩下安心舒泰。
“怎麽才回?”摒退了宮人,程澈把程微拉入懷中,問道。
“路上走得慢了些。”
程微把從韓氏那裡打聽來的qíng況講給程澈聽,然後問他:“二哥可有進展?”
程澈笑著點頭:“沒有大進展,不過多少有了些線索。我派人帶著青蛇鐲子的畫樣問過京城大大小小銀樓,終於在一家叫‘奇珍坊’的鋪子問到了鐲子可能的來歷。”
程微眼一亮:“什麽來歷?”
“奇珍坊的師傅告訴我,這種造型的鐲子,很可能出自南蘭國。”
“南蘭?”程微回憶了一下。
她曾在書中看到過,南蘭國女子地位尊崇,擅用蠱,是個風俗奇特的國家。
“小姨怎麽會有出自南蘭國的鐲子?”
“所以我又去問了一個人。”迎上程微疑惑的眼神,程澈笑問,“你猜我去問了誰?”
程微琢磨了一下,在程澈溫和笑容下恍然大悟:“是不是徐大姑娘?”
程澈嘴角迅速抽了一下,見程微臉上難掩猜對的得意,無奈道:“我去問了徐大姑娘的父親。”
這東宮如今只有太子妃一人,早有不少大臣蠢蠢yù動,想把愛女塞進來,他除非是腦子不清楚了,才會跑去見徐大姑娘。
“陵南毗鄰南蘭國,徐大人在陵南二十多年,如果說這京城對南蘭風qíng有誰最了解,非徐大人莫屬。”
“那徐大人怎麽說?”
程澈目光落在程微皓腕上。
一條碧翠小蛇盤踞其上,那對紅色的眼珠好似正與他對視,詭異豔麗,讓人對這鐲子又愛又怕。
“徐大人說,南蘭女子擅養蠱,亦喜與蛇為伴,所以這樣造型的鐲子在京城被視為異物,在南蘭卻是常見的飾物造型之一,就如大梁女子喜愛戴蝴蝶、花卉造型的飾物一樣。”
程澈說著抬手,點了點紅色眼珠:“徐大人還提到,這鐲子,很可能出自南蘭王宮。因為只有南蘭王族才可以佩戴眼珠為紅色的青蛇飾物。”
程微聽的越發不解:“難道小姨還與南蘭王族接觸過?這有些匪夷所思。”
程微笑著點頭:“是,我亦覺得這種可能很小,所以又想到了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