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碎玉居的這樁事無人知曉,天亮後,一切醜惡就消散在了陽光下。
程微腳步沉重,幾乎是磨蹭到了怡然苑。
她此刻心qíng很矛盾,說不清是想見到二哥,還是怕見到二哥。
而最終,沒有意外的,她並沒有見到程澈,反倒是一大早有客上門,指明要見三姑娘。
第233章 huáng氏求醫
“見我?”程微垂了眼皮,“不見。勞煩阿喜回去跟老夫人說一聲,我今日不大舒坦。”
阿喜暗暗撇了撇嘴,心道昨日下午還瞧見這位三姑娘練箭呢,害她都沒和順子見上面,今早上就不舒坦了?騙鬼呢。
“哎呦,我的姑娘,老夫人吩咐了,來的是貴客,指明要見您呢,要您務必過去。您要是不去呀,婢子可沒法jiāo差了。”
程微想了想,站了起來:“那好吧,我去看看。”
她簡單收拾一番,隨阿喜去了念松堂,就見到了那位貴客,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婦人。
“微兒過來了,快過來見過huáng夫人。”孟老夫人一臉和氣,衝程微招手。
程微走過去,衝年輕婦人行禮:“見過huáng夫人。”
huáng氏仔細打量了程微一眼,見她年紀甚輕,心中不由就有些後悔。
弟弟素來是個不靠譜的,她怎麽就鬼使神差信了他的話呢!
孟老夫人見huáng氏一味打量程微,並不開口,忙道:“huáng夫人,這就是我那三孫女,程微了。”
說著衝程微道:“微兒,huáng夫人乃是章首輔幼子之妻,今日來找你有些事,你可不許怠慢了。”
聽孟老夫人這麽一說,程微心裡已是有數。
她與這位章首輔家的兒媳素不相識,來找她有事,那只能是求醫了。
既然是求醫,huáng夫人之於她,就不再是長幼尊卑的關系,祖母說這種話,又把她置於何地?
程微便在孟老夫人下首坐了下來。平靜問道:“不知huáng夫人見我,有什麽事?”
huáng氏一愣。
隻這一瞬間,她立刻察覺到眼前少女態度的變化。這種變化讓她有些不滿,可她已經出現在這裡了,難道還掉頭就走不成?
於是huáng氏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才道:“是這樣的,我乃太仆寺少卿之女。舍弟叫huáng鵬。聽舍弟說。他與三姑娘有數面之緣。”
huáng鵬?
程微略一思索,便想了起來。
huáng鵬就是那次去狩獵,手臂差點被熊瞎子啃掉的那個。她曾用符水救過他,上巳節那日在雲仙山又碰到了。
程微便點點頭道:“是與令弟見過幾面。”
huáng氏笑了笑:“舍弟說,在雲仙山上曾見過三姑娘出神入化的醫術,我心向往之。想請三姑娘替我看上一看。”
弟弟把這位程三姑娘說的神乎其神,她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忍不住派人悄悄打聽,沒想到那些茶館巷口還真有不少人知道此事,甚至說的比弟弟還要誇張。
不過對那些平頭百姓的話,她就姑且聽之。隨便一個神婆都能把那些百姓唬住的。那些話還能當真不成?
huáng氏那種輕慢的心態,程微怎麽能察覺不到,她神qíng同樣冷淡下來。彎了彎唇角道:“那huáng夫人可否知道我出手看病的規矩?”
huáng氏一怔。
孟老夫人已是斥道:“微兒,怎麽能這樣和huáng夫人說話!huáng夫人能來找你看病。那是看重你,你莫要輕狂胡鬧。”
程微心中反感得不行,可孟老夫人是她祖母,在外人面前孟老夫人可以訓斥她,她頂嘴卻是不行的。
壓下心頭火氣,程微溫聲解釋道:“祖母,huáng夫人既然是來看病,那在我面前就是病人。既是病人,自然該遵守醫者的規矩。這並不是針對huáng夫人,換了誰,都是一樣的。”
孟老夫人還待再罵,huáng氏已經淡淡開了口:“既如此,就請三姑娘說一說你的規矩吧。”
孟老夫人狠狠瞪了程微一眼,心道這個孽障,平時就知道闖禍,好不容易長了點本事,居然就敢拿捏人了。
huáng夫人的夫君雖只是一個低品官員,可她的公公乃是內閣首輔,有宰相之權的朝廷重臣,要是得罪了人家,那可是麻煩!
這死丫頭,就不知道態度和軟些,替伯府廣結善緣嗎?
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帳東西!
程微可不管孟老夫人心中的怒火,更不在意huáng氏的冷淡。反正有病的又不是她,這找她看病的還要裝大爺不成?要知道她每次製符都要耗費jīng血的,就這樣還要對病人卑躬屈膝,豈不是太窩囊了。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第一,非婦科不看;第二,非生死攸關不看;第三,不合眼緣不看。”
“胡鬧!”孟老夫人沉著臉剜程微一眼,滿臉堆笑對huáng氏道:“這丫頭年紀小,平時胡鬧慣了,huáng夫人莫要聽她說笑,有什麽不舒坦的地方和她說就是了。”
說完,警告地瞪了程微一眼:“微兒,還不向huáng夫人賠個不是。”
這孽障怎麽就不開竅呢?太子妃地位岌岌可危,將來一旦太子登基,要是想另立新後,還要指望這些朝廷重臣為佔著正統名義的太子妃說話呢。
孟老夫人深恨程微的不懂事,可偏偏他們程家的符法就這一個死丫頭能看懂,真是天意弄人!
“不必了。三姑娘說得對,我是患者,就該遵守醫者的規矩。不知我可符合三姑娘出手的規矩?”huáng氏淡淡道。
她雖這麽說,心中已是惱了。
還沒及笄的小丫頭,就敢在她面前擺神醫架子,就連素塵真人都不曾這樣呢。
她今日倒要看看這小丫頭有什麽本事,若是空有一身輕狂,那就別怪她砸了濟生堂的招牌了。
程微仔細看了看huáng夫人,淡淡笑道:“huáng夫人自然是符合的。”
“怎麽說?”huáng夫人有些意外,隨後嘴角嘲諷地笑了笑。
她還沒說病qíng,這位三姑娘就說她符合規矩,可見先前的輕狂都是假的,還不是因為她是首輔家兒媳的緣故。
這樣一想,huáng氏對程微的醫術更加懷疑,冷笑等著她解釋。
程微笑了笑:“huáng夫人先伸出舌頭來。”
huáng氏掃了孟老夫人一眼,伸出了舌。
程微更肯定了自己的看法,淡淡道:“我觀huáng夫人面色晦暗,鼻側有huáng斑,唇部紫暗,舌上同樣有瘀斑,應該是有石瘕之症。”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問道:“huáng夫人是否曾多次滑胎?”
話音才落,huáng氏猛然站了起來。
第234章 診金
孟老夫人被huáng氏的反應嚇了一跳,不由喊道:“huáng夫人——”
而huáng氏此刻對所有聲音都充耳未聞,隻死死盯著程微,手忍不住輕輕抖著。
她十七歲嫁入章首輔家,如今已經八載,這八年來懷胎五次,皆在不足三個月時就滑胎了。
這樣的打擊,委實不是一個女子能夠承受的,她現在已經懷有一個多月身孕,若是再來一次,恐怕沒有勇氣活著了。
這也是聽弟弟講了程三姑娘的事後,明明認為弟弟說話不靠譜,依然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找上門來的原因。
她不知道這位三姑娘是如何看出來的,如果不是早有耳聞,那麽,就是這位三姑娘果真有些本事。
“huáng夫人,我說的可對?”程微平靜問道。
huáng氏回過神來,壓抑著激動的qíng緒,點頭道:“對,三姑娘說的不錯。”
此刻的huáng氏,內心深處是更相信後者的。程三姑娘還未及笄,家中長輩總不能和她說這些事。再者說,她嫁入章首輔家後一貫低調,多次滑胎的事也就是一些親近人家知曉,而懷仁伯府素來和婆家沒什麽來往,當不至於嚼舌到她頭上來。
程微便笑了:“huáng夫人這種qíng況非常罕見,所以是符合我出診規矩的。”
huáng氏深深看了程微一眼。
到底是太年輕了一些,總是讓人心裡不踏實,不過就衝這位三姑娘一口說出她的病症,還是試試吧。
“那就請三姑娘出手了。”
程微點點頭,對孟老夫人道:“祖母,我想要一間無人打擾的屋子。”
此刻。孟老夫人也有些被程微的表現震住了,心雖還懸著,面上卻收起了剛剛的疾聲厲色:“就去東梢間吧。”
“嗯。”程微抬腳便走,見huáng氏跟著走,開口道,“huáng夫人暫且留步,我喊您時。您再過去。”
huáng氏隻得停下腳。心中有些不快。
程三姑娘未免太古怪了些,也不知是真有幾分本事,還是小姑娘家心高氣傲。
眼見程微頭也不回的走了。孟老夫人忙笑道:“那丫頭就是窮講究,huáng夫人莫要往心裡去。”
huáng氏笑了笑:“怎麽會,我是求醫的,自然是醫者說什麽就是什麽。”
這話說得雖客氣。以孟老夫人的jīng明又怎會聽不出其中的不快與威脅,當下對程微更惱了幾分。
那死丫頭就不知道態度放軟和些。要是治不好huáng夫人的病,那隻得讓她上門請罪了,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一刻鍾後,守在東梢間外的阿福過來道:“huáng夫人。三姑娘請您過去。”
huáng夫人起身隨阿福過去,一進門,就見程微靜靜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阿福把簾子放下。輕輕退了出去。
程微把手邊一隻杯子推了過去:“huáng夫人把杯中水飲下,石瘕之症可除。只要不出別的意外。那您腹中不足兩月的胎兒,應可保住了。”
huáng氏臉色一變,脫口而出道:“三姑娘看出我有了身孕?”
程微抿唇一笑:“這應該要比石瘕之症容易看出多了。”
huáng氏卻覺得眼前的程三姑娘更神秘莫測了些。
先前這位三姑娘說什麽石瘕之症,她其實是不大信的。
要知道為了她這個總是滑胎的怪病,請過多少太醫,可沒人提起什麽石瘕之症的,誰知道這位三姑娘是不是信口開河呢?
可程三姑娘連脈都沒把,就一口說出她有了不足兩個月的身孕,單單這份眼力,就非同小可了。
見huáng氏遲遲不語,程微淡淡道:“當然,huáng夫人若是信不過,也可以不喝,這本來就不用勉qiáng的。不過我是符醫,只會以符水治病,huáng夫人不想喝的話,就再找別的大夫試試。”
此時的huáng氏態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轉變,語氣和氣起來:“我既然登門來找三姑娘看病,那自然是信得過的。”
她說著伸手去拿水杯,心道若是別的大夫能行,她又怎麽會站在這裡。
huáng氏的手還沒觸到水杯,就見程微把水杯往旁邊輕輕一挪。
huáng氏不由一愣:“三姑娘這是——”
程微笑了:“huáng夫人,咱們還沒有說好診金。”
她又不是聖人,耗費jīng血製出的符水,收些銀子買人參燕窩滋補身體不是應該的麽。
再者說,她還要努力攢銀子,萬一有一日二哥身份bào露了,被趕出程家,她還要養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