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這邊風平làng靜,懷仁伯府卻跟打了jī血似的。
原因無他,宮中傳出風聲,要為太子選太子妃了。
“彤兒近來規矩學得如何?”孟老夫人問已經升級為董氏的董姨娘。
董姨娘穿著一身素紋錦緞裙襖,耳垂明月璫,顯得素淨又清麗。聞言忙恭恭敬敬道:“彤兒每日卯正起chuáng,跟著教導嬤嬤學規矩,從不敢有半分懈怠。”
孟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宮裡有為太子選太子妃的打算了。彤兒身為咱們懷仁伯府的嫡女,希望很大,你這做母親的可要盯住了,別因為她自己學不好,到時候丟人!”
“兒媳明白。老夫人放心吧,彤兒向來懂事。”
“嗯,幾個孫女裡,彤兒確實是個懂事的。”孟老夫人掃董姨娘一眼,眼神挑剔,“董氏,你以後也別穿這麽素淨,連點喜氣都沒有!”
董姨娘笑容一僵,垂著頭恭順道:“是,兒媳知道了。”
孟老夫人揮揮手。讓董姨娘退下,歎道:“畢竟是個村女,上不得台面。”
一旁的嬤嬤忙道:“老奴瞧著,二太太最是孝順恭敬了。”
程二老爺官居四品,董姨娘扶正後,原是可以請封誥命的,上頭卻壓下來沒批,到現在府上人隻敢稱董姨娘為二太太,而不是二夫人。
孟老夫人挑著嘴角冷笑:“也就是這點好處了。嘶——”
她扶額,神色痛苦。
“老夫人又頭疼了?”
孟老夫人一臉yīn沉:“這頭疼的症狀是越來越重了。以前還有三丫頭按時給我調製符水,現在竟是只能生受著。”
“老夫人何不遣人去玄清觀找三姑娘,三姑娘走到哪裡也是您的孫女,還能不管了不成?”
孟老夫人想了想。點頭。
這邊董姨娘回了蓮皎居,直奔程彤那裡,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哭聲。
她忙推門而入,就見程彤扶著chuáng柱抽泣,哭得梨花帶雨。
“彤兒。這是怎麽了?”
程彤抬頭,撲進董姨娘懷裡:“母親,我真的熬不下去了。好端端的,為什麽拘著我從早到晚學規矩?母親您瞧。”
程彤掀起裙擺,把腳伸到董姨娘面前:“我腳踝一直都是腫的。難道當嫡女還有這樣的要求,以往我沒見三姐學這些呀。”
“什麽三姐,程微早已不是咱們府上的姑娘了,以後你可不許這麽叫。”
程微若還是三姑娘,那彤兒算什麽?
董姨娘掏出帕子,動作輕柔替程彤拭淚,瞧著女兒腫起來的腳踝,雖然心疼,卻只能放在心裡,寬慰道:“彤兒啊,俗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現在且辛苦些,將來就享福了。程微當初就算想學,哪有這樣好的機會。”
程彤聽出點端倪來,擦了擦眼淚問:“母親這話是什麽意思?”
董姨娘想著女兒早晚會知道,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壓低聲音道:“宮裡要給太子選太子妃了。你現在可是咱們府上適齡嫡女,再有那傳下來的遺旨在,當選的機會還是很大的。彤兒,你怎麽了?”
董姨娘正說著,見程彤臉色忽然變得煞白,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不由嚇了一跳。
程彤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看不清董姨娘焦急的臉龐:“母親,您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這孩子,就算是激動,也別這個樣子呀。彤兒——”
程彤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再醒來,屋子裡已是不少人,就連孟老夫人都在場。
“祖母——”
孟老夫人一臉關切,按住程彤的手臂:“醒了就好,莫動。是不是這些日子學規矩太累了?那就先休息幾日,身子骨是最要緊的。”
“謝祖母。”半睡半醒間,程彤早已想個明白,在孟老夫人面前哀求哭泣,那是半點不管用的。
得了許多安慰話,轉眼間一屋子人散盡,程彤這才拉過錦被蒙住臉,無聲哭泣起來。
玄清觀中,程微坐在銀杏樹下默默背誦招魂符的畫法,同樣換了一身道袍的歡顏立在一旁,揮手替她驅趕小飛蟲。
一個小道童疾步跑來:“太師叔祖,山下有人來找您呢。”
程微睜開眼,眸中有些欣喜。
二哥生辰馬上要到了,莫不是想著與她一起過,所以來找她了?
果然是心有靈犀呢。
“什麽人?”
小道童道:“說是您祖母身邊的嬤嬤,來找您要緩解頭痛的符水的。”
程微眼中笑意頓收,重新閉上了眼。
“太師叔祖?”小道童一臉困惑,歪頭打量著這位隻比自己大了幾歲的小太師叔祖。
沒有得到回應,小道童看向歡顏:“太師叔祖這是怎麽啦?”
歡顏一臉嚴肅:“閉關呢。”
第387章 燒ròu
“閉關”的程微當天下午就溜下了山。
四月天已暖,又沒到熱得惱人的時候,連街上來往的人瞧著都jīng神些,程微心qíng同樣不錯。
玄清觀的日子她喜歡極了,不用想什麽言語jiāo鋒,更不用想什麽明爭暗鬥,她只要看書、畫符、練手,聽到開飯的鍾聲響起跑出去用飯就行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山上不能吃ròu!
程微帶著歡顏逛街,最後手上提了一隻燒jī,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ròu,這才心滿意足,直奔程澈那裡。
今日是官員沐休的日子,二哥應該在家。
滿心歡喜的程微拎著五花ròu到了程澈賃的小宅子,才從守門的下人那裡得知,修撰大人還沒回來。
失落是難免的,程微抿了唇,拎著五花ròu與燒jī走進門。
歡顏手上東西更多,不得不小心翼翼護著,連走路都要抬著脖子。
素梅迎上來:“三姑娘來了,快把東西給婢子拿著吧。”
“不用,廚房在哪裡?”
程微獨佔yùqiáng,在男女之事上是個格外小心眼的,可從來沒有與人共享二哥的意思,對素梅仇視算不上,但也不可能有多少好感。
“在這邊呢,三姑娘隨婢子來。”
這地方程微隻來過一次,還是程澈搬家後的第二日與韓止等人一道來的,算是給他暖宅。
當時人多尚不覺得什麽,此時程微一手拎著五花ròu、一手拎著燒jī走進小廚房,便莫名生出一種這是自己地盤的感覺來。
程微環視了一圈小廚房。
真的是很小一間廚房,好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且收拾得gān淨利落。瞧著就舒心。
程微心裡就想,那次給二哥銀票,二哥沒拿,等他一會兒回來了,還是勸他收下才好。
這小宅子她挺喜歡的,租住總不是滋味,還是買下來才好。
她和二哥的小宅子呢。
程微把東西放下。來了興致。裡裡外外把不大的宅子逛了一圈,連馬廄都沒放過。
站在馬廄外,程微打量著程澈常騎的那匹白馬好一會兒。決定改日把她的大黑馬牽過來。
她暫且不能與二哥在一起,先讓兩人的馬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至於兩匹馬是否一個xing別,咳咳,這一點不重要。
直到程微抬腳往堂屋走去。素梅才悄悄松了口氣。
三姑娘好奇怪,怎麽盯著公子的馬看個不停。
“素梅。二哥都是什麽時候回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程微問道。
素梅隱隱察覺三姑娘對自己不大熱絡,態度就更恭敬了些:“這些日子公子回來都比較晚,有時候要到晚上了。”
程微蹙眉:“二哥很忙麽?”
“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不過公子如今一個人住著。事qíng本來就比以前要多。”
以前住在府中,衣食住行都是有人打點好的,現在雖不用親力親為。好些事還是要主人過目。
“院子裡的人是少了些。”
程微早就算過了,除去素梅與八斤。這宅子裡就一個守門的老漢,一個做飯的婆子外加兩個灑掃的,就連馬夫都沒配。
二哥肯定是缺錢的,偏偏要一個人硬撐著。
這樣想著,程微就心疼起來,起身道:“歡顏,隨我去廚房,把晚飯準備出來。”
素梅忙道:“jiāo給婢子去準備就好了,怎麽能讓姑娘動手。”
程微看素梅一眼,淡淡道:“二哥的家,不就是我的家嗎?我張羅是應該的。”
素梅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總覺得三姑娘態度有些怪,又說不出怪在哪裡!
等進了小廚房,歡顏才悄悄問:“姑娘,您會做紅燒ròu嗎?”
程微理直氣壯:“我不會,不是還有你嗎?”
歡顏一臉呆滯,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姑……姑娘,婢子也不會呀!”
若是簡單炒個青菜也就罷了,這紅燒ròu她哪裡做過!
程微同樣一怔:“你不會?那每次畫眉在小廚房鼓搗吃食,你不都跟過去嗎?不是給她打下手?”
歡顏咧嘴笑了笑,老老實實道:“打下手是聽歌的活兒,婢子主要負責……試吃……”
很好!
程微咬了咬牙,擼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胳膊,手起刀落狠心切下一半五花ròu來。
先用一半,萬一做砸了,還有挽救的機會。
天色將晚,等到飯菜的香味傳出來時,程澈終於進了門。
“公子,您回來了,三姑娘來了。”素梅迎出來,說罷掃一眼跟在程澈身後的八斤,臉色微紅移開了眼。
“二哥——”程微聽到動靜走出來。
程澈見她臉上還沾著灰,渾身散發出一股詭異的燒ròu味,忍不住輕笑起來:“微微莫非在做飯?”
“嗯。”程微表qíng有幾分僵硬。
“飯好了麽?二哥看看,微微做了什麽好吃的。”
程澈抬腳走進去,程微跟在後面想說什麽,最終緊抿了唇,垂頭喪氣跟進去了。
飯桌就擺在堂屋裡,一進門,程澈就看到滿桌子菜。
燒jī色澤紅亮,鮮蘑菜心鮮嫩yù滴,還有炸得金huáng的豆腐,奶白的魚湯,撒著碧綠蔥花的ròu沫蒸蛋,一道道菜賣相不錯,只有一碗紅燒ròu,顏色黑得有些詭異。
程澈便笑著誇獎道:“微微手藝真不錯,二哥都沒想到呢。”
程微臉發熱:“這紅燒ròu——”
“呃,紅燒ròu本身就不好做,我看其他做的都挺好的。”程澈忙安慰道。
微微給他洗手作羹湯呢,可不能打擊了她自信心。
程微臉已經黑了,咬牙道:“我是說,桌子上的菜,就這碗紅燒ròu是我做的……”
做過紅燒ròu後,再要面子她也不敢糟蹋食材了,總不能讓二哥回家餓肚子。甩了幾個白眼給只會試吃的歡顏後,她就老老實實給素梅騰了地方。
一貫淡然的程二公子嘴角抖了抖,好一會兒才道:“我說這道菜怎麽看著最與眾不同呢,原來是微微做的。”
他淨過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ròu放入口中,神qíng迅速扭曲一下,旋即恢復正常,吐出兩個字:“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