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美滋滋想著,被歡顏打斷:“這是二公子給姑娘的嘛,姑娘這樣,豈不是虧了……”
這麽多銀票,能買多少好吃的啊,百味齋的羊ròu羹、德勝樓的烤鴨……就是吃一盤扔一盤,也夠她跟著姑娘吃幾輩子了。
姑娘太心疼二公子了,怎麽能全留著給二公子娶媳婦呢。
歡顏撅著嘴表達不滿,被程微白了一眼:“你懂什麽。”
她不就是二哥未來媳婦麽,這筆銀子留著娶她,有什麽不對?
挨了訓,歡顏不敢再有小qíng緒,悄悄看程微一眼,心道,姑娘的境界,她是越發看不透了。
“行了,快把這小匣子好好收起來吧。”
“收哪兒啊?”歡顏都快被為難哭了。
一想到這麽多銀票,收哪裡她都睡不著覺。
程微撲哧一笑:“瞧你那點出息。別放在外面就行,這是玄清觀,還能有賊偷了去?”
聽程微這麽一說,歡顏才放了心,摟緊了小匣子找地方藏去了。
只剩下一個人時。程微伸手撫了撫唇,悄悄笑起來。
很快便到了晌午,做完午課用過飯,一個小道童奉了北冥真人的命來請程微。
“師兄叫我來有什麽事?”程微推門而入,跪坐下來。
“師妹近來道法學得如何?”
“道法還沒怎麽深入,符法有了些進展。”
她時間總不夠用,自從隨著師父學習通yīn陽之法。就沉迷進另一個玄妙的世界裡。此外還要抽空鑽研消渴症的治療符水,哪裡有時間學習道法。
好在她沒有修道的打算,更沒想著去爭什麽國師法統。道法不jīng亦無大礙。
北冥真人只是隨口一問,很快說明了叫她前來的意圖:“宮裡送了信來,說明日一早太后前來上香。師兄想著由師妹出面接待更合適些,不知師妹的意思呢?”
太后?
程微對這位深居簡出的太后幾乎沒有印象。或者說,就連京城那些頂級貴婦。近年來見過太后的都不多。
她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頭:“好。”
程微對權勢沒興趣,可絕大多數時候,真正能保護自己與家人的還是權勢。出面接待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不求抱上大腿,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退一萬步來說,她如今尚算自由。可小皇孫還在皇宮裡呢,要是這位曾祖母能對小皇孫照拂一二。他們這些牽掛小皇孫的親人也能放心些。
“師兄,太后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有什麽避諱?”既是想著結個善緣,程微自然要多問一些。
這話卻把北冥真人問住了。
“師兄都多年沒見過太后了,印象裡,太后有的時候很慈善,有的時候,咳咳,有些嚴肅。”
程微便明白,這位太后xing子不會太隨和。
見從北冥真人這裡問不出什麽來,程微gān脆再次下山回到國公府,去問母親韓氏。
“你說太后啊?”韓氏有些意外,“好端端怎麽會問起太后來?”
程微就解釋道:“太后要來上香,師兄要我出面接待。我怕犯了什麽忌諱就不好了,所以來問問母親。”
母親與皇后是手帕jiāo,少女時常以陪伴太后的名義進宮去玩,想來對太后要比旁人了解。
韓氏目光投向遠方,閃過追憶:“太后啊,是個挺慈愛的人。太后對皇后很好,愛屋及烏,每次我進宮去,對我也很好。不過——”
韓氏語氣一頓,收回目光看程微一眼,才接著道:“自打皇后被幽禁,太后就不耐煩見人,我最後一次進宮探望她,提起了皇后,太后還發了脾氣,很是嚇人。”
韓氏抬手替程微把有些凌亂的碎發往耳後抿了抿:“所以你記著,在太后面前萬萬不可提及皇后,最好是連與皇后有關的人事都不要提。除此之外,想來太后不會為難你一個小姑娘的。”
程微點頭:“我記下了。”
“對了,太后喜歡吃紅豆卷。”韓氏想起了什麽,笑起來,“這還是皇后告訴我的。太后未出閣時喜歡吃紅豆卷,進宮後漸漸喜怒不形於色,紅豆卷又不是什麽jīng細吃食,慢慢就沒什麽人知道了。”
“多謝母親。”程微心裡有了數,便起身告辭。
韓氏留她道:“等會兒就該吃晚飯了,用過飯再走吧。”
程微搖頭:“不了,等下天該黑了,山路不好走。”
韓氏一聽,不再留人,只是忍了又忍,這話到底只能跟女兒說說,遂拉她一下,小聲道:“你止表哥昨日似乎與那狐媚子鬧別扭了,這可真是新鮮事。”
看著母親一臉八卦的樣子,程微不由莞爾,問道:“怎麽呢?”
“好像是你止表哥踢翻了那狐媚子的嫁妝,具體的就沒人知道了。”韓氏毫不客氣地嘲諷著,“呵呵,當初為了娶她,你止表哥鬧騰得厲害。我還想著,這二人成親後該如何要好呢,沒想到這才多久,就開始鬧別扭了。”
程微便笑起來,跟著道:“是呀,萬事哪有一成不變的呢,人心亦不例外。”
程瑤的嫁妝,該是那兩扇屏風吧。
她既是忍到昨日才對止表哥說,又怎麽會打毫無把握的仗。
程瑤以孟宵的身份名揚去年重陽日,那兩扇代表著她榮耀的屏風,又是出自宮裡的物件,自然會被華貴妃賞下來當嫁妝。
止表哥只要不是鬼迷心竅,認為程瑤放個屁都是香的,就會想法子求證她的左手字是否與鞋墊中白綾上的一樣,那還有什麽比去看一眼那屏風更快的呢?
程微覺得這次下山收獲頗豐,辭別了韓氏,高高興興回玄清觀去了。
第394章 太后
相較於程微的高興,程瑤的心qíng就沒那麽愉悅了。
她心煩得連午飯都沒吃,兩個陪嫁丫鬟一個是華貴妃賞的,一個是孟老夫人給的,對她雖然恭敬,卻並不貼心。見她不吃,略勸了勸,就不敢開口了,害她連個台階都沒得下。
“你去看看,世子還在書房嗎?”程瑤吩咐道。
穿粉色比甲的丫鬟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另一個穿綠色比甲的丫鬟就問道:“大奶奶,擺飯嗎?”
中午主子沒吃,她們當丫鬟的哪裡敢多吃,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要是晚飯再不吃,整夜恐怕都要睡不著了。
程瑤掃了那丫鬟一眼,暗自惱怒。
要是個機靈的,這個時候就該去找世子,說大奶奶吃不下飯。這丫鬟看著伶俐,實則是個蠢的,哪比得上以前的巧容、侍書幾人好用。
都是韓氏,毀她清白,斬她臂膀,害她現在孑然一身,便是受了委屈,都只能默默咽下。
程瑤心煩,站起來走到窗前,看那院子裡的石榴樹。
石榴花陸續開了,紅火熱鬧,兆頭極好,可在她看來,只是刺眼罷了。
兆頭再好有什麽用,她目前的身子又生不出孩子來。
想到這裡,程瑤心中更煩。
原想著以韓止對她的感qíng,幾年內就算無子,亦不要緊,誰想這才成親多久,竟莫名對她甩臉子了。
難道說,男人就是這種德xing,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得到了。就成了魚目珠子嗎?
程瑤越想越恨,指甲劃過窗欞,留下淺淺痕跡。
腳步聲響起,身後有聲音傳來:“大奶奶,世子沒在書房。”
“沒在書房?”程瑤沒有動,“我讓小丫鬟在那盯著,你問過了沒有。世子去了何處?”
自打昨日韓止無端踢翻了那座屏風拂袖而去。直到今日竟未曾進過她的門,程瑤對韓止自沒有那種沉浸在qíng愛中的小女兒心思,早早就派了小丫鬟去盯著書房動靜。
“問了。”粉衣丫鬟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丫鬟說……”
“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程瑤本就心煩,聽著就更煩躁。
粉衣丫鬟一咬牙道:“說世子好像去了盼盼姑娘那裡。”
程瑤豁然轉身,臉色鐵青:“當真?”
粉衣丫鬟不敢看程瑤的臉色。垂首道:“小丫鬟是這麽說的,瞧著世子進了盼盼姑娘的院子……”
程瑤嘴唇緊抿。大步往外走,走到門口折回來,倒在羅漢chuáng上:“去請世子,就說我從昨晚到現在沒吃飯。昏倒了。”
“是。”粉衣丫鬟低頭匆匆出去了。
盼盼見韓止過來很是意外,臉上露出真切的歡喜:“世子好久不曾來,婢子去年冬從梅花瓣上采的雪水都要放陳了。世子。婢子給您泡杯茶吧,喝了保證神清氣慡。有什麽煩悶都消了。”
韓止看一眼盼盼,忍不住問:“你看得出來我不高興?”
盼盼抿著嘴笑,一雙眸子無比靈動,神態嬌憨:“哪裡需要用眼睛看呢,世子心qíng不好,用心就夠了。”
俏麗活潑的通房丫鬟轉身去泡茶,對男主人沒有黏黏糊糊的不舍,更沒有男女間的曖昧暗示,韓止頓覺輕松不少,自從成親後第一次踏進這裡的那點別扭就煙消雲散了。
他有什麽好愧疚的,只不過是太煩悶,想找個地方呆呆而已。
不能是書房,書房太安靜,靜得他克制不住去想屏風上的那首詩。
詩是好詩,字是好字,可是……可是那字卻和微表妹給他看的鞋墊中白綾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那座屏風是瑤表妹當成嫁妝搬進府中的,總不能有錯!
若是沒有錯,那微表妹說的就是真的了。
瑤表妹怎麽能這樣做!
或許……是姑母和微表妹對她不算好,澈表哥又偏疼微表妹,所以瑤表妹一時想岔了?
韓止已經是第十數次替程瑤找理由,可到頭來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十年寒窗苦,但凡是讀書人,盼的就是科考那一日,瑤表妹這已經不是小女孩間那種小吵小鬧,而是大惡。
“世子,茶泡好了,您嘗嘗。”
茶香嫋嫋,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女子淡淡體香。
韓止接過茶盞輕抿一口,閉了閉眼。
罷了,瑤表妹在懷仁伯府日子艱難,他該盡量體諒她。
門口有聲音傳來:“世子,您在這裡嗎?婢子是大奶奶身邊的彩娟,大奶奶剛剛昏倒了——”
韓止猛然起身,隨後回頭看了盼盼一眼。
盼盼笑盈盈,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輕輕推他道:“世子快些過去看大奶奶吧,婢子就不過去了,免得大奶奶看見了心煩。”
說罷,俏皮吐了吐舌頭:“世子別嫌婢子不懂事就好。”
韓止神色複雜,最後說了句:“沒有,你很懂事。”
這才隨著彩娟過去了。
盼盼看一眼漸冷的茶,抿唇笑起來。
世子那個人呀,重qíng又薄qíng,作為世子第一個女人,來日方長,她才不急呢。
翌日。
程微見到太后時,有些意外。
她本以為懶於見人xingqíng又有些古怪的太后該是一副老態龍鍾、一臉嚴肅的模樣,卻不想瞧著竟像是才四十出頭的人,穿著低調奢華,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輕視的氣勢,只有淡淡笑起來時眼角細細的魚尾紋bào露出歲月對她的磨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