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來了。過來坐吧。”靑翎真人的聲音猶如高山之雪化作的清泉,在這炎炎夏日裡令人頭腦一清。
程微走過去,默默坐下。
靑翎真人便道:“北冥、玄微,我叫你們二人前來,是有一道符籙要教授你們,且看你們誰有這個悟xing學會。”
北冥真人雪白胡須一抖?
悟xing?他最討厭和小師妹比悟xing!比贏了勝之不武,比輸了丟人。
更何況,他就從來沒有過悟xing啊,嚶嚶嚶……
“你們看好了。”靑翎真人忽然站了起來,伸出修長手指,沒給二人任何思考時間,開始凌空畫符。
程微滿腹心事不得不拋於一旁,仔細盯著靑翎真人的動作。
這道符繁複異常,靑翎真人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由一開始的手指飛舞轉為雙臂擺動,緊跟著手腳都動起來,與其說是畫符,不如說是一段玄妙奇異的舞蹈。
足足過了一刻鍾,靑翎真人動作戛然而止,銀絲飄揚,嘴角含笑,無數點點靈光在周身閃爍,恍若謫仙。
“北冥,你來試試。”
“啊?”北冥真人渾身一僵。
什麽叫試試?難道剛剛師父不是先展示一下讓他們瞧瞧嗎?
“北冥——”靑翎真人淡淡催促著。
北冥真人硬著頭皮走至場中間,想了想,抬手開始動作。
片刻後,靑翎真人神qíng扭曲一下,問道:“北冥,你那是畫符,還是跳大神?”
北冥真人停下來,一張老臉通紅,委屈道:“師父,您看看弟子!”
他捏捏臉皮抓抓胡子:“就弟子這滿臉褶子,還有這一大把胡子,就是完完全全模仿出您剛才的動作,別人看著也像跳大神啊。”
師父銀絲童顏,一看就仙氣飄飄,師妹正值妙齡,美麗脫俗,讓他做出和他們一樣的動作,這不是欺負人嘛!
更何況……那些動作他早就不記得了。
靑翎真人別過眼:“玄微,你來。”
程微道一聲是,走至場中,雙手舉起,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來。
靑翎真人眼睛一亮。
北冥真人老臉一紅,原來他第一個動作就錯了。
程微心思至純,一旦沉浸在符法世界裡就不為外界所擾,她腦海中閃現著靑翎真人一個接一個的動作,手腳隨之而動,完全看不到靑翎真人眼中的讚許和北冥真人滿臉的委屈。
符止,舞畢,點點靈光猶如jīng靈,跳躍在她指尖發梢,乃至周身每一處。
程微有些茫然地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靑翎真人欣喜的眼神。
“師父——”程微yù言又止,心中很是疑惑。
複雜如此符,她至少要學上一個月才可能有所小成,怎麽會只看師父畫了一遍就記了下來?
她作出起勢後,後面那些動作就像印在腦海中,一個接一個出現,那種感覺實在玄妙。
“很好,為師沒有想到,你們二人中有人真能學會此符。”靑翎真人目光緩緩掃過二人。
北冥真人抖了抖胡子。
小師妹的存在,就是為了打擊他的吧?他就說添頭不好當,都是被堂弟坑的!
“此符名驅疫,屬八道奇符之一。為師剛剛就說過,想學此符,訣竅只有一個‘悟’字。與此符有緣者,心明自悟;無緣者,哪怕看了千百遍,依然不得要領。所以北冥你學不會不必氣餒,玄微一遍而成亦不必疑惑。”靑翎真人淡淡解釋著,望著兩位弟子,“玄微,既然你能明悟此符,那就代表為師前往長沽去吧。北冥,你師妹年紀尚小,你隨同前往,好好輔助於她。”
“長沽?”程微一驚,不由道,“弟子——”
她想說她要去邊西找二哥,可靑翎真人接下來的話讓她再也無法開口。
“長沽地動,不日將爆發瘟疫。為師夜觀天象,長沽城對應之星有成為死星之危。”
“死星?”北冥真人大驚,脫口而出道,“那整個長沽豈不是要淪為死城?師父,長古城可是有數萬人!”
“不錯。”靑翎真人深深看了程微一眼,“長沽之星很是奇異,雖有成為死星之危,偏偏危機萬分中又有一絲轉機。所以為師派你們二人前往,並不算逆天而行。”
“師父放心,弟子定會全力輔助師妹,挽救長沽滿城xing命。”北冥真人肅然道。
靑翎真人看向程微。
程微死死咬著唇。
在她心裡,天下所有人怎及得上二哥?
她若失去了二哥,便是失去了所有。
可當數萬條xing命擺在天平的另一端讓她抉擇,她還能怎麽辦呢?
這一刻,十六歲的程微終於懂得,身在什麽樣的位置,便要肩負起什麽樣的責任。
這家國天下,原和她一個隻願與心上人長相守的少女無關,卻和國師的弟子有關。
程微深深拜了下去:“是。弟子將……全力以赴!”
第477章 兩份急報
程微步履沉重回到屋裡,伏案痛哭。
師父說二哥會轉危為安,現在,就是二哥的危機了嗎?
世間萬物,瞬息而變,師父畢竟不是神人,萬一算錯了呢?
程微難以入睡,烙餅似的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
歇在外頭的歡顏實在忍不住,披上衣裳走進去:“姑娘,您到底怎麽啦?”
程微堆被而起,抱膝不語。
歡顏走至chuáng邊坐下來:“姑娘,您有什麽心事,跟婢子說說唄,說出來或許就好受了。”
程微搖搖頭:“沒有什麽可說的。我不得不作出一個選擇,可這個選擇,時時刻刻讓我心如刀割。”
“那您就別這樣選擇呀。”
程微苦笑:“若是那樣,二哥不會原諒我,我亦無顏做人。”
她實實在在享受到了國師弟子帶來的榮耀與好處,又怎麽能在需要肩負起國師弟子的擔子時,重新做回那個平凡的少女呢?
歡顏眨眨眼,顯然不懂主子在說什麽。
程微看著歡顏:“歡顏,師父命我明日前往長沽。”
歡顏“啊”了一聲,跺腳道:“姑娘,您怎麽不早說呀,婢子還什麽都沒收拾呢。”
“不必收拾什麽,頂多帶兩身換洗衣服就是了,北冥師兄會與我同去。歡顏,明日你便下山,回國公府去吧。”
歡顏驀地睜大了眼:“姑娘,您不要婢子跟您去啦?那誰伺候您呀?”
“我不需人伺候。歡顏,你且記著,回到國公府後事事留心,一旦有二公子的消息,就求母親安排兩個護衛,護送你去長沽找我。”
“二公子?”歡顏若有所悟,“婢子知道了,姑娘放心就是。”
程微勉qiáng擠出一抹笑意:“那你下去歇著吧,我也準備睡了。”
歡顏退下,程微側躺在榻上,盯著窗外群星出神。
觀星之術委實神奇,這天上,哪一顆星星是二哥,哪一顆又是她呢?
數日後。
昌慶帝是被半夜急報驚醒的。
兩份急報,前腳後腳被送進乾清宮內,昌慶帝拿起那份標有加急記號的戰報,匆匆打開,猛然站了起來,露出狂喜的神色。
“……西薑猛將耶律洪真實身份乃西薑儲君耶律明拓,白扇河一戰,亡於白扇河旁樹林內。據暗探回報,西薑國君因此一病不起,數位皇子陷入皇儲之爭……”昌慶帝興奮念著,讀到最後怔住。
“程澈程參議驍勇善戰,機智無雙,率三百軍士力戰敵方千人,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用計與耶律明拓同歸於盡。白扇河一戰,西薑痛失儲君,士氣大跌,我軍乘勢出擊,大勝。此功盡歸程參議一人矣……”
昌慶帝手一松,戰報飄飄dàngdàng往下落去,被守在一旁的朱洪喜手疾眼快抓住。
昌慶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遞急報進來的中書舍人暗自疑惑。
西薑失了儲君陷入內鬥,看來邊西戰事不久將以大梁軍的勝利而結束,怎麽皇上跟丟了魂似的呢?
難道是高興壞了?
他不由看向朱洪喜。
朱洪喜同樣一臉沉重。
身為昌慶帝的心腹,他當然知道,遠在邊西的那位程參議,很可能就是皇上的嫡皇子。
如果程澈真的是嫡皇子,那可就令人唏噓了。
西薑痛失儲君,大梁同樣沒佔便宜!
完了,完了,難怪皇上傷心呢,他把自己的嫡皇子給作死了!
朱洪喜瞄了戰報一眼,眼睛一亮:“陛下,您看!”
他把戰報遞過去,指著一處道:“您瞧這裡!”
“……我方軍士發現程參議與耶律明拓二人之時,程參議一息尚存,奈何傷在肺腑,回天乏術……”
“陛下,程參議沒死!”
昌慶帝瞥了一眼“回天乏術”,恨不得把朱洪喜踢飛。
傷在肺腑,回天乏術。
沒斷氣和沒死能一樣嘛!
中書舍人一頭霧水,硬著頭皮提醒道:“陛下,還有一份急報,是有關長沽疫qíng的——”
昌慶帝回神,拿起了另一份急報,這一看,整個人更不好了。
長沽爆發瘟疫,死者已達數千人。
“那麽多賑災銀款,那麽多藥材,竟還是爆發了瘟疫!”昌慶帝頭疼yù裂,吩咐道,“朱洪喜,你去玄清觀守著,明早請國師上朝!”
翌日,朝堂上大臣們喜憂參半。
喜的是西薑內亂,邊西戰事不日應能平息,憂的則是長沽疫qíng。
“國師,史料記載,七十年前靜陽爆發瘟疫,就是你施以神術,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此次長沽疫qíng,朕想托付國師前往,不知國師何意?”
靑翎真人立於百官前列,平靜道:“陛下有所不知,七十年前靜陽爆發瘟疫,實是靜陽有此一劫。貧道逆天而行,雖救得靜陽上萬百姓xing命,卻遭受天罰,從此困於京都,不得離開半步。”
“竟有此事!”昌慶帝動容,想到長沽疫qíng,不由黯然,“自古面對瘟疫,尋常醫者從來束手無策。此次長沽有難,沒有國師相助,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陛下不必憂慮,數日前,貧道已派北冥、玄微二位弟子前往長沽。”
昌慶帝面露喜色:“呃,這麽說,北冥真人已經繼承了國師神術,可以解決長沽疫qíng?”
文武百官沉重的心qíng同樣為之一松。
是了,他們怎麽忘了,北冥真人是國師座下首席弟子,將來國師的不二人選,定然早已繼承國師衣缽。
靑翎真人絲毫不理會眾人心中如何想,一臉平靜解釋道:“學成貧道驅疫之術的,並不是北冥,而是小弟子玄微。”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甚至忘了這是在朝堂之上,就與左右低聲議論起來。
昌慶帝更是忍不住問道:“朕記得玄微道長拜在國師門下不過一年余,竟能學會如此神術?”
靑翎真人淡淡笑道:“道術奧妙萬千,難以用常理揣之。驅疫之術乃我玄門八道奇符之一,隻講機緣悟xing,無關學習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