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使——”
趙院使抖了抖胡子,邁著方步走了。
他反正聽皇上的,別人愛怎地怎地吧。
一眾太醫面面相覷,隻得老老實實守在門外。
昌慶帝見沒了旁人,立刻坐到程澈身旁,暗暗吸了一口氣,抬手把他的襪子扯了下來。
看著程澈光潔白皙的腳底板,昌慶帝大為失落。
紅痣呢?
怎麽可能會沒有!
昌慶帝不死心,抱起程澈的腳湊過去看,險些把對方腳底板盯出個花來,依然尋不到紅痣的影子。
這麽說,這小子還是別人家的孩子?
昌慶帝心塞不已,忽地一拍腦袋。
這是右腳,還有左腳呢!
他忙把程澈另一隻襪子扯下來,湊過去看。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昌慶帝認真數著,越湊越近。
“陛下——”
朱洪喜推門而入,後面還跟著一群放心不下的太醫。
昌慶帝保持著那姿勢數息,飛快放下程澈的腳,大怒:“朱洪喜,你的規矩呢!”
朱洪喜撲通一聲跪下來:“皇上恕罪!”
老太監一臉誠惶誠恐,心裡卻笑個半死。
皇上啊,您也忒心急了些,想查看程大人腳底板有無紅痣,好歹讓奴婢來呀。這下好了,太醫們可算找到被您轟出去的原因了。
眾太醫跟著朱洪喜跪下,心驚膽戰。
完了,完了,還是院使大人識相,他們作死的跟過來,居然發現了皇上的怪癖!
嚶嚶嚶,皇上喜歡聞臭腳,他們會不會被滅口啊?
昌慶帝深深吸了一口氣。
鎮定,鎮定,他不能大開殺戒,要為他兒子積福!
“朱洪喜,國師呢?”
朱洪喜忙道:“國師大人正在廳裡等著。”
“快請國師過來!”
不多時,靑翎真人走了進來。
昌慶帝早已把太醫們轟走,一見國師就笑道:“沒想到國師來得如此之快。”
靑翎真人便道:“貧道昨夜觀星,發現長沽劫難已解,特來稟告陛下。半路正好遇到了朱公公。”
“原來如此。國師快來看看程澈如何了。”昌慶帝站在chuáng邊看著昏迷不醒的程澈,怎麽看怎麽歡喜,轉而想到他的傷勢,心qíng又沉重起來。
靑翎真人觀察片刻,抬手解開程澈衣襟,看到貼於他心口的護身符,不由笑了:“看來我那小弟子確實聰慧,能想到用這種法子保住人一線生機。”
“國師的意思是——”
靑翎真人一指那護身符:“這位小友之所以生機未絕,靠的就是這枚護身符。這道符,乃是貧道的小弟子玄微所製。”
“果然是名師高徒!”昌慶帝感慨完,眼巴巴望著靑翎真人,“國師,程澈可還有救?”
“貧道聽說,這位小友乃無父無母之人?”靑翎真人沒有接話,忽然轉移了話題。
昌慶帝聽了大為不慡。
什麽叫無父無母?他就在這呢!
“咳咳,不是無父無母,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那就是了,尋不到生身父母,這位小友神仙難救。若是知道生身父母現在何處,且都健在,貧道可以一試。”
“這是為何?”昌慶帝怔怔問道。
靑翎真人解釋道:“小友這般qíng況,實則已是半死之人。貧道需其父之jīng、母之血為引,製回陽符,才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但以他如今qíng形,頂多再支撐三五日,又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尋到生身父母呢?”
“尋找生身父母之事,朕來想辦法,請國師大人先做好準備就是。”
昌慶帝qiáng壓下激動心qíng匆匆回宮,直奔慈寧宮。
“那孩子腳底果真有七顆紅痣?”太后大喜。
“有的,朕親眼所見!”
“這可是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太后閉目喃喃說道,眼角頓時濕潤了。
“不行,哀家要去看一看他。”
昌慶帝忙攔住:“母后,他現在還昏迷不醒呢。國師說了,要生身父母jīng血才能相救。朕想著,這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既能救了程澈,還能證明他確實是朕與皇后的嫡皇子!”
咳咳,萬一弄錯了,只能惋惜程澈英年早逝了。
qiáng忍了一日,靑翎真人所需藥引就被送了過去。
靑翎真人開始製符。
等待的過程無比煎熬,太醫署的門檻都快被宮中內侍一趟趟給踏破了,弄得眾太醫一頭霧水。
雖說這位程大人是有功之臣,可皇上的關切也太過了吧?看這架勢,竟比皇子生病還要上心了!
程澈立下大功回京,皇上與太后對他毫不掩飾表現出異常的關切,京城上下的目光就全都投到了太醫署。
短短時間,太醫署就被各府送來的補藥堆滿了。
解除了禁足令的平王拎著補品準備去太醫署探望程澈,以便在昌慶帝那裡刷個好印象,才出門口就遇到了幽王。
“喲,四弟也要出門啊?”
幽王冷冷看一眼平王,抬腳便走。
平王嗤笑一聲,吩咐暗衛道:“去,跟上幽王,瞧一瞧他去哪裡。”
第484章 程微回京
幽王抬眼望天,隻覺陽光無比刺眼,而他就像長滿青苔的老guī爬上岸,與這喧囂的街景格格不入。
幽王眉頭緊鎖,吐了一口濁氣。
這才多久,他就由高高在上的太子淪為人人避之不及的幽王。
再過些時日,恐怕連幽王的名分都保不住了吧?
“留意一下有無人跟蹤。”
叮囑了護衛,幽王並沒有藏頭露尾,而是光明正大去了沐恩伯府。
失了太子身份,他反而想的更明白:沐恩伯府是他親娘舅家,因為傳言斷絕來往,才會讓人覺得他心虛。
“王爺,你,你怎麽過來了?”沐恩伯大驚。
幽王嘴角掛著嘲弄的笑:“舅父,本王如今孑然一身,不能來看看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前些日子那些謠言傳得厲害,我是怕上頭知道了,讓王爺難做……”
幽王嗤笑一聲:“現在父皇哪還會理會我,程澈立了大功回來,他恨不得搬到太醫署去看奏折呢。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才是他兒子!”
現在他才明白,當父母的對你斥責喝罵,往往是心懷期待,恨鐵不成鋼。像他這樣的廢太子,別說打罵了,父皇連個多余的眼神都吝嗇,這才是真正的天家無qíng。
“舅父,有沒有說話方便的地方?”
沐恩伯愣了愣,領太子進了寢室,轉動chuáng頭機關,露出一條甬道來。
入口關閉後,甬道暗下來,沐恩伯把兩側油燈點燃,這才重新有了光亮。
幽王跟著沐恩伯拾級而下,轉進一間密室。
“王爺有什麽話就說吧,此處最為安全。”
幽王神色頗為複雜,問沐恩伯:“這密室後面似乎還有通道,莫非是通往府外的?”
沐恩伯點頭:“王爺猜得不錯,密室後面的通道直通東邊一個巷子。”
幽王閉了閉眼,問:“舅父如此安排,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嗎?”
“王爺怎麽這麽說?”
幽王冷笑:“到這個時候,舅父就不必瞞我了,母妃……不,應該是姑母,已經跟我說了。”
沐恩伯臉色猛然一變,與幽王對視良久,長歎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了。不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貴妃是你的姑母。”
從沐恩伯口中聽到這個答案,幽王是真真正正死了心,自嘲道:“所以我這太子被廢得也不冤枉。”
“王爺別這麽說,是有小人算計你——”
幽王打斷沐恩伯的話:“那地動呢?還有天狗食日,怎麽數十年難遇的凶兆都趕在一起了?這是老天都看不過去我鳩佔鵲巢吧?”
在幽王的質問下,沐恩伯啞口無言。
時人深信不疑,地動、天狗食日等災禍俱是上天警示,或是帝王德行不修,或是jian臣恃權亂政,或是妖妃禍亂宮廷,而混淆皇室血統導致江山旁落當然更在其內。
“事到如今,我隻想知道,你們當年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讓姑母假懷孕,然後把我換進宮去!”
沐恩伯站了起來,把牆壁上伸出的燈罩移開,挑亮燈芯。
隨著室內光線漸漸轉亮,他這才開口:“這都是命!你姑母入宮數年,並非無寵,卻遲遲沒有懷孕。她心急如焚,悄悄吃了不少偏方,肚子總算有了動靜。”
幽王頗為意外:“這麽說,姑母當時真的懷孕了?”
沐恩伯苦笑一聲:“所以我才說是天意弄人。當時你姑母發現有孕歡喜極了,皇上同樣很高興,宣幾個當值的太醫會診,幾位太醫都作出有孕的結論。誰知幾個月後,你姑母肚子漸漸大了起來,一直給她請平安脈的季太醫卻赫然察覺脈不見娠象。也就是說,你姑母並沒有懷孕,而是患了一種假孕症!”
幽王隻覺荒唐可笑:“假孕?怎麽會有這種荒唐事?那幾個會診的太醫是飯桶不成?既然沒有懷孕,那姑母的肚子為何能大起來?”
沐恩伯搖頭:“我亦覺得匪夷所思,可你姑母當時肚子確實大起來了,一切症狀與有孕無異。她那個時候已是騎虎難下,恰巧你母親有孕在身,產期隻比她早幾日。不得已之下,你姑母才與我商量,若是你母親生下的是兒子,就對外宣稱夭折,她悄悄抱進宮裡來養……”
“這可真是一箭雙雕的好主意!”幽王冷笑。
沐恩伯看向幽王的目光帶著慈愛,這是以往從不敢流露出來的眼神。幽王看得刺眼,別過頭去。
沐恩伯歎口氣:“事到如今,王爺再怪罪也是無用。就怕那小人不肯罷休,還要作亂……”
“恐怕用不到什麽小人了。我今日來,除了想弄清楚當年之事,主要是來找舅父求助的。”幽王一字一頓,“我打聽到,有一位疑似叛逆此次被同時押解進京。不瞞舅父,那人是我派去的。”
“什麽?”沐恩伯徹底變了臉色,“王爺,你派那人去,是為了——”
“我就是純粹看程澈不順眼,想教訓他一番,誰成想鬧成這個樣子。今時不同往日,本王困於幽王府,束手束腳不能輕舉妄動,只能靠舅父幫忙了。”
如今幽王與沐恩伯府一損俱損,他不怕沐恩伯撒手不管。
沐恩伯枯坐良久,道:“我知道了,王爺早點回去吧。”
程微一行人是在傍晚時分上了京郊碼頭,來接的除了昌慶帝派來的人,還有衛國公府的人。
程微便對北冥真人道:“師兄,天色已晚,我就不進宮面聖了,一切拜托你了。”
北冥真人心知程微的狀態,並沒多勸:“也好,師妹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說。”
程微直接回了衛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