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驀地籠罩yīn影,平王居高臨下,眉梢眼角皆是喜意:“我可以了!”
“恭喜王爺,那我就回去了。”
程微站起來,剛要轉身。竟被平王一下子高高舉起轉了一個圈。
“我可以了,我可以了,哈哈哈——”
程微惱羞成怒,一腳狠狠踢在平王膝蓋上。
平王腿一軟,一個踉蹌差點栽倒,程微趁機脫離魔爪,怒容滿面瞪著平王。
平王站穩身子。愛惜地揉揉被踢的腿。怒視程微:“不識抬舉!”
程微深深吸一口氣,克制住把鞋底踩在平王臉上的衝動,冷冷道:“原來我給王爺治腿。是王爺抬舉我了。告辭!”
程微拂袖而去,平王想去追,最終收回了腳。
罷了,他腿疾已好。今時不同往日,對有著國師弟子身份的程三。還是要慎重以待。
平王笑了,所有的煩擾都掩不住此刻雀躍的心qíng,仿佛腿腳好了,連身心都變得輕盈起來。
他gān脆沐浴更衣。煥然一新悄然回了平王府。
雖是白日,王府裡依然很安靜。
這種安靜,是在主人長期yīn晴不定的脾氣下形成的。府中人早已習慣。
平王卻忽然覺得不習慣了。
他討厭那些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像幽魂一樣的丫鬟,討厭總用膽戰心驚的眼神偷瞄他的下人。
他們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只是懶得開口而已。
甚至連那枝頭的鳥叫,似乎都比旁處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無端顯出冷清來。
這一刻,懷揣著腿疾已好的秘密,平王忽然想起那個古怪倔qiáng的少女來,嬉笑怒罵,無比鮮活。
總有一日,他也能那樣肆意活著。
平王在屋裡來回踱步數十圈,依然無法熄滅心頭的歡騰,偏偏為了隱瞞腿疾已好的事qíng還要擺出一副棺材臉,甚至連走路都要裝作往常的樣子。
他抬腳去了後院。
平王至今未曾娶妻,後院裡亦沒有多少侍妾。
他憎惡睡女人,那會把他的缺憾赤luǒluǒbào露在另一個人面前。
可現在,平王卻覺得要有一個女人來平複他激動的心qíng。
平王很明白,當一個男人有了爭奪權力的資格時,與之光影相隨的征服女人的野心,同時複蘇了。
一連數日,平王沉浸在溫柔鄉裡發泄著多年來積累的qíng緒,他甚至去了不憶樓,點了正當紅的姑娘體驗一回風流韻事。
直到翌日,平王手邊多出一個平淡無奇的布囊,打開看到裡面之物,頓時色變,直接把猶在沉睡的女子提了過來:“說,這是誰放的?”
女子睜眼,一臉茫然:“公子在說什麽?”
“我問你,這是誰放的?”平王加大力氣,女子頓時覺得呼吸不過來。
“公子,您松手,奴家真的不知啊,這不是您的東西嗎?”
“你真不知道?”平王眯著眼,死死盯著女子。
女子連連搖頭:“咳咳,奴家真的沒見過此物,更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公子,您快些放開奴家吧,奴家要喘不上來了。”
平王微微一笑:“不知道便好。”
他笑眯眯說著,手中力氣猛然加大,女子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手腳胡亂掙扎一通,漸漸不動了。
平王松開手,拉過薄裘隨手擲在女子身上,這才取出布囊中的紙條,放進嘴裡一點點嚼碎吞了下去。
不憶樓死了姑娘,冬娘聞訊趕來,攔住平王不讓走。
平王從懷中摸出一疊銀票,放到冬娘手中。
冬娘低頭一看,頓時一愣。
“據我所知,她並不是你們這裡的當家花魁,這一萬兩可夠?”平王看一言不發的冬娘一眼,“我可以走了麽?”
冬娘上前一步,攔住平王去路。
平王頓時眯起眼:“怎麽,還嫌不夠?”
冬娘自嘲一笑:“夠,如何不夠。阿紫陪客一晚,需銀十兩,公子這一萬兩可以買下她一輩子了。”
“那你為何不讓開?本公子有急事,沒工夫與你糾纏!”
冬娘仰了仰頭,露出一抹笑容:“可公子買的是阿紫的命,總要給個說法。”
“說法?”平王挑挑眉,不以為然地道,“我嫌她伺候的不好,擾了本公子興致,這個說法還不夠嗎?”
冬娘暗暗咬牙,面上依然帶著笑:“那就請公子略等等吧,我已經派人報官,就讓官府老爺們來斷好了。不然以後的客人都以伺候不好為由隨意害了我不憶樓姑娘們的xing命,那不憶樓也開不下去了。”
平王擰眉。
他沒想到竟會有如此不識趣的鴇兒,無端給他惹是生非!
“媽媽不妨直言,你們這jì館背後東家是誰?叫他親自來與我說話。”平王冷冷道。
冬娘已是瞧出眼前人非富即貴,可一想到死不瞑目的阿紫,實在咽不下那口氣,笑著道:“那公子就稍等等,我派人去請東家過來。”
第439章 平王問母
“人在屋裡?”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來,問冬娘。
冬娘點點頭,低聲道:“侯爺,那人應該有些來歷。不過在這京城,房頂掉下一塊磚頭都能砸死一個五品官,總不能因為他有些來歷就能胡作非為。不然此例一開,咱們不憶樓以後就別想安心迎客了,您說呢?”
“這個我心裡有數,先見到人再說。”中年男子推門走進去,就見屋裡男子迎窗而立,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中年男子陡然色變:“平——”
收到平王警告地眼神,急忙咽下後面的話,頓了頓喊道:“原來是平兄。”
平王挑眉笑著:“我說這不憶樓是誰開的,原來是背靠誠意侯府的大樹好乘涼。”
“平兄說笑了。”誠意侯想去擦額角滲出的冷汗,礙於冬娘在一旁,qiáng行忍下來。
冬娘冷眼旁觀,心漸漸冷了,湧起濃濃的悲哀。
看來阿紫今日是白死了,此人來頭比她想象的還要大,瞧侯爺那樣子,就差卑躬屈膝了。
誠意侯面對平王這位煞星,實在無法鎮定。
放眼京城,誰不知道這位王爺因為腿疾xingqíng乖戾,別說弄死一個jì子了,就是打死一位朝廷官員,又能如何?
誰還天真的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成?
平王很滿意誠意侯的識趣,嘴角翹了翹,目光落在沉默不語的冬娘身上,涼涼道:“侯爺,你這不憶樓是不錯,不過這鴇兒實在差qiáng人意,可不怎麽機靈啊。”
“是。是,回頭我定會好生教訓她,平兄勿要與她一般見識。”
平王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兩步:“我當然不會與她一般見識,只是我平白耽誤了這麽久,心裡很不高興,你說怎麽辦呢?”
說著,目光在冬娘身上轉了轉。
誠意侯嘴角笑意一僵。走到平王身旁。壓低聲音道:“不瞞王爺,南安王每次過來喝茶都是找冬娘的,您看——”
平王直了直身子。詫異看冬娘一眼,笑道:“我竟看不出,這位媽媽還是我叔叔的紅顏知己,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多謝平兄,多謝平兄。”誠意侯暗暗松了一口氣。
平王跛著腳往外走。走到冬娘身邊時停了下來,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這才抬腳離去。
冬娘看向誠意侯,神qíng複雜地問:“剛剛那人說。南公子是他叔叔?”
誠意侯擦一把冷汗:“是,幸虧如此,他才沒與你計較。冬娘。我說過多少次,你的脾氣總要改一改。不然會吃大虧的。”
說罷,誠意侯搖搖頭,抬腳去追平王。
冬娘站在原地許久沒動,低歎道:“在這種地方,若是連最後一點脾氣都沒了,又有什麽意思。”
她腦海中閃過南安王溫和的笑,還有剛剛那人的狠厲,隻覺心頭一片茫然。
平王一離開不憶樓,連王府都沒顧得上回,直接遞了牌子進宮去見淑妃。
“這是從哪裡來,怎麽瞧著風塵仆仆的?”淑妃上下打量著平王,隻覺兒子近來行徑越發難測了。
以前除了逢年過節,就連初一、十五兒子都鮮少過來,最近這段時日卻往她這裡跑得格外勤。
她原該是高興的,可不知怎的,心裡卻有些不安。
平王與淑妃一同進了裡間,待宮婢們退下,直視著淑妃的眼睛問道:“母妃,對華貴妃與太子,您知道多少?”
淑妃陡然色變:“臻兒,母妃不知道你這麽問是何意。”
平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故作平靜問道:“當年您弄傷兒子的腿,不就是為了保護兒子免遭華貴妃迫害嗎?那麽母妃可否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把您嚇成那個樣子?”
面對平王的質問,淑妃神色複雜,沉默許久後歎道:“臻兒,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就算問了又有什麽意思?”
“兒子不甘啊!”平王冷笑,“兒子總該知道犧牲了這條腿究竟值不值得。難道不是母妃太膽小了嗎,不然五弟怎麽沒事,六弟怎麽沒事?”
“臻兒!”面對兒子的指責,淑妃心如刀割,張嘴想說什麽,又覺得無從說起,最後歎道,“木已成舟,你的腿不可能恢復如初,追問這些徒勞無益。”
“不,母妃,正因為兒子已經如此,做個明白人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兒子這輩子只能安分做一個閑散王爺,難道您忍心等兒子閉眼那一天還稀裡糊塗嗎?”
平王的話讓淑妃心一軟,心中爭鬥許久,終於道:“是,母妃是膽小。臻兒,你只看到五皇子、六皇子平安無事,怎麽忘了與太子年齡相近的二皇子、三皇子,現在在何處呢?”
平王心一沉。
太子行四,除他這個皇長子之外,上面還有兩位兄長。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他還能隱約記得兩位弟弟胖墩墩的樣子。
淑妃的話喚醒了平王兒時有限的記憶:“二弟三弟是在太子出生那一年夭折的?”
淑妃憐惜望著平王,歎道:“準確的說,是太子出生之後。那時皇后已被軟禁,貴妃氣焰滔天,眼見著兩位皇子先後夭折,你讓母妃怎麽辦?總不能眼看著你步他們後塵,再追悔莫及。”
“父皇並不是昏聵之人,難道就任由貴妃一手遮天?”
淑妃冷笑一聲:“自古以來,帝王總以為能掌控一切,有多少心思會放在后宮女人爭鬥上?不只這皇宮裡,就是各個府上,男人看到的與女人看到的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事物。若沒有確鑿證據,難道要男人們相信柔弱美麗的枕邊人比毒蛇還要毒上三分嗎?”
平王沉默。
淑妃伸手把平王垂落下來的碎發捋到耳後,柔聲道:“臻兒,這些都過去了。回頭你娶了王妃,生兒育女,等將來若有那一日,母妃能出宮與你們同住,盡享天倫,就不枉這一生了。”
這些話在平王心中激起了一串小水花,可很快就被滔天激流吞沒,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