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淨“嗯”了一聲,語氣中蘊了幾絲淡淡的好奇,像是沒覺得褚千秋能看出哪個細節有偏差似的,隨口問道:“不過什麽?”
“嗯,說不好,就是感覺您直接說出小景哥哥的媽媽已故有點怪。”千千大概是才開始學這些,只是把一些規律背了下來,暫時還沒法熟練掌握,他沉思了片刻,才緩緩地嘀咕道,“取象為少陰,事在女性不假,但發用空亡,主虛假、欺騙,將神申金冬季泄氣,被火克制,但課內土比火旺,金氣不至於敗絕……”
褚千秋停頓了一下,仿佛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得出的這個結論似的,良久後,他才不解地喃喃道:“沒死?”
“不過緣分將斷未斷……”
“應該沒有再見到的可能了。”
……
按照景程平時的性子,他此時應該直接衝進去,不管是不是什麽莊重嚴肅的宗教場合,不管“信口開河”的那位是不是什麽德高望重的大師,他應該直接揪住對方的領口,用最凶惡的語氣威脅對方把話說清楚。
照本宣科是什麽意思,半真半假是什麽意思,沒死但緣分斷了又是什麽意思……
但景程並沒有。
他只是站在原地,大腦幾乎空白。
其實誰都不是傻瓜,零零碎碎的隻言片語,稍微仔細想想,總能把事情原委拚湊出來的。
他之前沒有完全認可這些玄之又玄的說法,現在更不會盲信。
但顯而易見的是,某個極其了解他且希望他能盡快擺脫心結不管使用什麽方法的人,提前在這設了個不痛不癢的局給他。
至於那個人是誰……
景程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除了宋臨景還能是誰。
有能力,有精力,有心思,目的明確,利益相關,並且很可能知道當年真相的人,大概也只剩宋臨景了。
所以宋臨景不惜兜這麽一個滑稽的圈子,也不敢直截了當地把事情原委向自己坦白的原因是什麽呢?
景程心裡隱約有個猜測,但他卻沒有立刻跑去質問宋臨景的意願。
真到了這種時刻,景程反而沒有勇氣去尋求真相了。
他終於在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他心底裡其實希望景兮真的死於那場空難。
景程甚至麻木得無從判斷自己這種想法是否違背道德,他只知道,景兮很有可能真的只是厭倦了原本的生活,厭倦了他。
厭倦到,甚至不惜使用景程到現在也琢磨不清楚的方法,隻為完成這場精心策劃的拋棄。
景兮現在也許正自由自在地活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過全新的生活。
這個猜測讓景程極度不甘心。
因為這將他襯得像個笑話。
對景兮隨口的承諾信以為真像個笑話,頗有儀式感的緬懷像個笑話,十年散不盡的執念像個笑話,夢魘中搖曳的紅色裙擺像個笑話。
景程的腦子很混亂,混亂到這些年所有與這件事相關的記憶,都如同受到了什麽召喚似的,發了瘋般從密不透氣的角落裡漾了出來,翻飛著、滋養著心底那顆懷疑的種子。
如果景兮當年真的活下來了,那光靠她自己是絕對無法瞞過所有人完成這件事的,結合那段時間宋家內部“你死我活”般的爭鬥,隻可能是她與宋惟或者誰達成了某項協議。
不對,只會是宋惟。
景程無法控制地思考著,像是要把這麽久以來他對此的逃避全部補回來那樣。
宋惟和宋臨景掌權的這幾年,宋家旁系和其他分支基本都被一點一點蠶食、削弱乾淨了,而宋臨景那些名義上的“表舅”們,不僅早就沒了實權,甚至都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公開場合了。
具體情況是怎麽樣的,景程從來沒有興趣仔細了解,但可以確認的是,如果景兮當時是某個計劃的一環,那直接的目標對象也只能是宋楓,畢竟不管看起來多體面光鮮,金絲雀也只不過是金絲雀罷了。
但即便是這樣,也能很合邏輯地解釋清楚很多事情了……
景程的意識被幾十上百種猜測填塞著,現實的,玄幻的,荒誕的,合理的,狗血倫理故事般的,在法律邊緣不斷遊走的……
酒精是效果良好的止痛藥和鎮定劑,是最容易實現的逃避現實的方式,更是景程這麽多年以來最熟悉的“夥伴”。
等他回過神來,重新獲得身體控制權時,卻發現自己正坐在那家小酒館裡,手裡捏著的伏特加已經空了一大半。
老板神色看起來有些擔憂,但似乎察覺到了景程心情的糟糕,所以沒敢直白地進行勸阻,只是僵硬地用開玩笑的語氣,小心翼翼地打趣問他“這一年是不是去旅居俄羅斯了”。
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景程,揮金如土般地給了老板一大筆錢包場,他平時不覺得這種程度的揮霍有問題,今天更不會覺得。
景兮留下來的遺產和各種賠償金數字高得嚇人,是他驕奢淫逸幾輩子都用不完的程度。
如果景兮真的死了,那這些就是他的錢,他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如果景兮還活著,只是換了個身份偷偷藏起來了,那……
這些就是“疼愛”孩子的母親為那場拋棄給予他的補償。
是被痛苦、內疚等各種情緒折磨多年的他應得的,他還是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景程趴在吧台上,苦笑著說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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