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喬笑得發抖,肩膀透露出癲狂的幅度,但很快她就停了笑,像是認真地看著他:“你不會這麽天真吧,眠眠?”
“在你們結婚前,任家中途有悔婚的跡象。”
被畫的嫣紅的雙唇微動,李喬附在景眠耳邊,輕聲道:“甚至,這是任星晚本人的授意。”
“也就是說。”
女人低低笑了:“你的任先生遲早也會不要你的。”
“沒有人想要你。”
“就連你媽都不要你。”
“你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
李喬附耳過來時,聲音帶著狠戾,纖細的手順勢搭在景眠的肩膀上,力道和聲音皆很輕,壓上來時卻似有千斤重:“…我要是你,被這麽多人厭惡著,早就找個辦法自我了結了。”
他知道景眠的苦難和弱點,更知道如何輕易摧毀那個沒人要的孩子,而現在便是絕佳的機會。
只是,本以為少年會因為她這席話一觸即潰,卻不經意瞥到景眠微怔的側臉,被大廳柔和的燈亮映得棱角分明,纖長的睫毛斂著光影。
許久,她聽見景眠的聲音:
“我的命,是任先生救回來的。”
少年轉過身來,逆著光,就連發絲都被浸染在光亮裡。
“那時候我沒來得及感謝先生。”
“但從那之後,我會珍惜每一天新生。”
景眠輕聲道:“我會很努力的活著。”
……
“我知道沒人要我。”
“就算沒人要我,我也會活下去的。”
第77章
“另外。”
少年的聲音清冷, 像是被那個人沾染了冷峻的氣息般,氣場都變得威嚴強大起來,字句清晰:
“我允許你碰我了嗎?”
李喬臉色瞬時變得青白。
因為她放在少年肩膀上的手,忽然被握住。
那力道再也沒了溫柔的氣質, 被甩開手的瞬間, 她察覺到對方眼裡的淡然和厭惡。
用名貴衣服堆積起的體面和自尊,在這一瞬間仿佛被崩裂擊垮。
“李喬。”
“謝謝你把我送給任先生。”
少年嘴角動了動, 像是牽起了一點笑, 略沉暗的光影下卻看不真切:
“這將是你後悔終生的決定。”
*
*
臨水頂樓,諾荷餐廳。
景國振隨著經理走到前台,臉色鐵青地賠償損壞物品, 刷卡結帳。
景洛方才想追上哥哥, 卻被侍應生攔住抱回去, 告訴他小朋友不要亂跑。
景洛坐在那兒,看著哥哥離開的方向, 心急如焚。
忽然就想起上次在公園,哥哥抖著手吃藥的畫面。
那一次生病,也是因為和爸爸吵架。
景洛越想越心驚。
因為害怕,小家夥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 他剛要呼喊景父, 卻發現哥哥落在餐廳的手機, 此刻竟微晃地振動起來。
屏幕亮起了微光。
景洛的淚珠懸在臉頰上, 被迅速擦掉,他站起身,快步跑到桌子邊沿, 拿過手機。
——他看到了屏幕顯示的“任先生”。
這一刻,景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電話很快被男孩接起來, 沒等那頭說話,景洛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嫂子,嫂子…嗚嗚……”
“哥哥他…嗚……快去找哥哥”
盡管語不成句,顫抖的尾音也因為哭而斷斷續續,景洛甚至已經聽不到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嗚咽道:
“求求你…”
“救救哥哥。”
*
*
景眠離開餐廳。
爭吵時掀起波瀾洶湧,臨走的時候卻寂靜無聲。
少年在街路的角落看到了一台飲料機,他下意識找手機,卻發現口袋空空,手機被落在了餐廳。
但想到那裡,景眠又不想回去取。
他又翻了翻背包,發現也沒有硬幣。
這裡距離家十多公裡,景眠打不了車,坐不了公交,不能給司機打電話,更聯系不到任先生。
景眠迷茫了幾秒,隻好轉身離開。
夜色在描摹著他的影子。
景眠看到一滴水珠落到自己的影子上,又很快消失在磚路之中。
視線一瞬變得模糊。
少年愣了幾秒,
意識到那是自己的眼淚。
這一次,他終於沒在崩潰時發病。
只是恍惚間,好像回到了記憶深處的十幾年前,他無拘無束的小時候,此刻自己終於不必再在意周遭的眼光,也不用再隱忍拘束。
這裡沒人認識他,他可以拋開一切的身份和偽裝,任由眼眶不斷湧上霧水,順著下頜滑落,他低下頭,鼻尖酸的要命,哭到顫栗不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
明明是那麽久以前的事了。
……
為什麽會這麽遺憾呢?
媽媽原來在車禍前,就已經注定要離開他了。
即使時間逆轉,即使他站在那個命運的十字路口,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也終究無法改變一切。
幸存下來的這十二年,景眠一直都無法控制地想:
如果他沒那麽渴望交到朋友,
如果那晚他沒有執意參加哥哥的生日聚會,
如果在貨車相撞的前幾秒,他沒有催促司機快一點…
這些支撐他活下來的愧疚,在這一刻,就連同自己設想的那一點點反轉和希望,也幻滅般破碎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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