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刷明黃色漆面,銀色打底,按年級依次分為前中後三棟,是攜刀穿甲、秩序森嚴的衛兵。
每年從全縣各中學招來尖子生約1000人,孔子學生三千,聶中也有三千,他們是聶河的大腦。
炎夏七月放榜,行政樓屋頂將舉行盛大的煙火集會。
畢業班家長激情讚助,考得越好炮越響,有錢出錢,沒錢就捧個人場。
校園充斥著朗朗讀書聲,都沒這夜來得恣意暢快,高一高二晚自習全部暫停,學生如大西洋的最後兩千股支流在此匯聚,仰頭共賞那片寓意金榜題名的璀璨光亮,轉瞬即逝。
行政樓右側拐角,通往操場的路上有棟平房,屬於沉悶黯淡的高四,這場明快、蓬勃的焰火晚會,永遠無法照亮它的窗戶。
“這花壇真大,開轎車都能玩漂移了。”
花印略覺夢幻地走進去,一腳深一腳淺,連踩草皮的質感都不同,光輝偉大。
“路燈好高啊……你看看,有多高?”
凌霄仰頭估算:“五米八吧,應該有啥講究,不是個整數。”
“嗯,待會去門口看看有沒有校史簡介……我覺得這塊應該種樹,位置剛好,大榕樹吧,還能遮陰,聶中是高考考點,那麽多家長在這曬太陽,曬死了。”
“秋天掉葉子,哪有學校正門口種棵大樹的。”
裝飾燈帶是高飽和度的橙色,地燈、射燈往上打,些許詭異,抬眼望去,卻連整棟行政樓都陰惻惻亮著同色系幽冥鬼火,爬山虎一般繞頂四周放出煞氣,再貼屋角往下走。
凌霄與這棟建築互相對視,覺得它像宇宙某一空間驀地打開了黑洞,橙色是日光從那頭穿過來被扭曲殘化後的余光,走進黑洞,有可能就走向太陽。
更有可能走進無法回頭的深淵。
花印朝他招手,凌霄毫無留戀地離開黑洞,向他永恆閃耀不寂滅的真正太陽走去。
“六年以後,我的名字也要出現在這個位置!”
他指的是去年聶中高考狀元,叫何笑嵐,考入清華大學計算機系,高考總分701,除保送生外全省理科第五名,全市第二。
很牛,非常牛,竟然能打敗慶平一中除第一名外的所有人。
聶中的狂喜溢於言表,用最大版面刊登何笑嵐的照片及非人的分數,最不講理的是……長得居然很清秀。
戴一副平框眼鏡,皮膚略蒼白,板寸頭,眼神較為含蓄,不是狀元那種狂霸拽。
凌霄道:“你看人家多謙虛,你以後拍準考證的時候要收斂點,省得上了光榮榜被人笑話。”
花印得意道:“承你吉言,你也是哦。”
“他各科分數都好高,語文都考137?禽獸啊!嘿嘿,英語比語文還低,你看吧,我就說英語不好學,你得踏踏實實從abandon背起!”
“我還沒學會音標呢。”凌霄無奈,“我發音真有那麽奇怪嗎?”
花印痛苦地說:“很奇怪,以後考你單詞你就在心裡默讀吧。”
“那哪行,李老師說高二評級要考口語。”
凌霄沉默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埋怨道:“語法太難懂了,老美說話怎麽是那個順序?顛三倒四,麥克說話不是很正常嗎?”
“倒裝啊省略啊啥的,翻譯都給你還原了,你以為照著翻的啊?”
花印面色凝重地在凌霄肩膀上拍了拍,如一位首/長勉勵他的士兵。
“語法順序只是萬裡長征第一步,加油,小同學,還有過去式現在時將來時過去完成時各種時時時時在等著你。”
凌霄:“……”
這一長咕嚕嘴型講的什麽鬼東西?
花印找出來巡邏的門衛大爺套近乎,就說是下半年升高一的學生來踩點,成績非常好,請予以放行。
凌霄胸前的紅領巾迎風飄揚,大爺對花印翻個白眼。
“小屁伢子扯謊不打草稿,小學生來高中搞摸事?”
“不是怕管得嚴嗎?怕不讓進。”
花印嘿嘿笑:“我們倆是孝山的,進去參觀參觀就出來,不搞破壞不找人麻煩,爺,你看我長這麽乖,怎麽看都不是壞人。”
“不用怕,奏是不啷進,兀邊兀個嘞?摸事不港話?”
“……”
他認命回頭,招呼凌霄趕緊跟人家正常通話,否則會被當成行蹤詭異的奇怪人。
凌霄迷茫地問:“他說哪國話?也是英語嗎?聶中的門衛都這麽厲害?”
花印火速拉著他跑了。
小汽車接二連三,雪佛蘭,福特,東風日產,偶有停在路邊,副駕車窗落下,喊小炒店老板送三份肉絲蓋澆打包。
車主趁機探頭點煙,面朝聶中吐兩口煙圈,手臂搭在車窗上悠悠閑閑。
“聶中以前在老縣城,跟咱縣一個名,58年定的,以前在老縣城現在是新縣城,那個老大爺口音就是老縣城的,我跟你說啊,現在孝山也被入侵了,我在楊積樓聽著好幾個講話像打樁的,沒有後鼻音,最後一個音直接跳崖,哐往下落,你琢磨一下,就是那個味兒,哎呀難受死我了。”
他們沿著聶中的外牆根遛彎,街對面文具店最多,其次是炒面炒河粉,沒有賣早點的。
“難道早上吃炒面嗎?那麽油怎麽上課啊……”花印滿腹疑問。
凌霄仍在糾結口音問題。
“老師要也有口音怎麽辦?孝山都從小學普及普通話了,怎麽縣城還口音這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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