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磊難以置信。
他媽在家看《藍色生死戀》哭得稀裡嘩啦,裴光磊路過電視機,順口問句怎了,他媽說虐,太虐了。
怎麽個虐法?
有情人終成兄妹,車禍絕症自殺,這還不虐嗎?
裴光磊心想,還是那雙純潔無瑕的耐克新款穿第一天就踩了蟑螂更虐一點。
凌霄臉色越來越難看,皎若明月的臉頰憋成兩副臘味豬肝,硬邦邦地對裴光磊說:“你別跟我說話,我想吐。”
“……靠!”
裴光磊大怒,暴起踹皮椅,前座史蒂芬屁股底下放炮仗,一跳一跳。
“魏叔,靠邊停車!把他扔下去!”
花印忙不迭把人按回座椅。
“字面意思字面意思不要衝動啊啊啊啊啊啊——”
路邊,小孩左手端玉米粒,右手端鐵盆,排隊等爆米花。
大爺給鍋爐套個麻袋,猛拉鼓風機加熱,到臨界點,驚天動地的一聲轟隆,爆米花濃烈的鍋氣混合油糖的甜香彌漫開來。
桂花香正如這股甜蜜,遊吟詩人一般走走停停,是生活的過客,停在枝頭杳杳嫋嫋了半個月,一夜謝去,蝴蝶蘭、小茉莉在佳期綻放,如約點亮灰色小鎮的窗戶。
期中考前,凌霄特意把花印叫到廢品站小院。
他們放學一起回的,鐵門還沒打開,生命就在裡頭撓門,爪子每磨兩下,紅鏽像鵝毛大雪一樣落。
“兒子!想死我了!”
“汪汪汪!嗚——汪!”生命一躍而起,鑽進花印懷裡埋頭撒嬌。
“叫得很有節奏感,跟你媽背單詞一個語調。”
他拖住腹部,拽著尾巴往下一扔,小狗不重,甩出去像個悠悠球,四隻蹄子在空中劃船,花印湊近點仔細看了看,不錯,沒跳蚤沒蟲子,愛乾淨的小崽一枚。
“你陪他玩一會兒,長高了,會寂寞,昨天帶他出去溜,碰見一隻發情的小母狗,回來蹭我小腿不睡覺。”
凌霄放下書包幫奶奶整理雜物。
最多的還是紙殼,先挑出家裡能用的,裝被子衣服和書籍,其次是缺角的碎碗、踩癟的鐵盆之類的,洗洗也能用。
除了城北,奶奶又多了個業務,在超市門口收易拉罐瓶。
供銷社旁邊的小超市倒閉了,光速換成一家大型連鎖,開業酬賓半價優惠,搬了一台巨大的DVD跟布幕在門口放蔡依林新歌,布拉格廣場。
很新奇,像在看電影,以前孝山小學每年5月會組織一次,舉校列隊步行四十分鍾,到政府旁邊的破爛電影院看地道戰。
暑假打完桌子,凌霄特意做了個複古王座小馬扎,靠背造型借鑒布拉格廣場的圓頂拱門。
扶手用銼刀跟剪子一遍遍雕,刻字容易進灰,他用馬克筆先畫出凌霄花,其他地方全部挖除鏤空,跟手掌齊平的地方,正好是花朵。
花印把校服扔給凌霄。
“給我胸口也繡一朵唄,打球脫了以後總跟老裴他們的弄混。”
“胸口是不是太花裡胡哨了,要不改袖子。”凌霄展開衣服看尺碼,165,比自己小兩個號,“等考完,汪老師給我下了指標,必須上75。”
花印:“加聽力還是不加?鐵製農具和牛耕啥時候出現的?”
凌霄:“不加。春秋後期。”
花印:“那要求也太高了,相當於其他地方隻扣15分,光作文就得扣五分。不溶於水的氯化物?”
凌霄:“氯化銀,哎雞西艾爾。嗯,我最近背了很多作文模板,爭取能套上吧。”
“門捷列夫尊天子攘四夷合成了春秋第一位在氫氧化鈉裡滴入稀鹽酸……”花印背得頭暈腦脹,抬頭,凌霄擼狗消遣放空中。
是夜沉靜如水,月光柔美。
“沒關系,30分而已。”花印輕輕說道,“數學附加題就能抵掉三分之一。”
“嗯?”
凌霄拍拍生命的屁股,心思顯然不在考試上。
火爐灶裡埋了兩顆紅薯,晚上配稀飯和雪裡蕻,奶奶煮粥不愛放太多水,濃濃的米漿糊糊,揭鍋蓋後結一層薄而脆的米紙。
花印蹲在狗窩前面看生命扒剩飯,小家夥沒骨頭啃也一臉滿足,愣是從那叢黃澄澄的毛裡看出一雙彎彎的笑眼,耳朵垂著,尾巴舒服地在地上畫大大泡泡糖。
九點多,它似乎意識到花印要回家了,悶悶不樂伏在門檻上,從天靈蓋飄出一股哀怨:要走先從我身上跨過去。
凌霄送花印,回去的路上沒背書,閑聊天。
魯誇他大伯工作調動,程夢園過生日請了這個那個同學,裴光磊跟陳飛誰三分投得準,哎楊積樓最近怎麽去彩票店沒那麽勤了……
一切變化都基於人。
花印:“老黃家裡到底啥事啊,大家都在猜,王雨晴問到我這裡了,估計以為你跟黃子琪關系好,她會跟你說。”
凌霄:“黃子琪?很久沒來找我了。”
黃城最大的變化是消瘦,快開學那會兒,花印跟幾個小夥伴來二中踩點,碰上分班抽簽和開教師會議,黃城從樓梯口走出來,人未到肚子先到。
喜慶、樂呵、欣欣向榮的一個老師,肉眼可見瘦了不止20斤,這才幾個月啊。
“最好是沒事,老黃是個大好人,應該有多多的好事發生在他身上。”
“好人好事不是按量分配的。”凌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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