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積樓難得委屈,眼珠子瞪成一雙小銅鈴,努著嘴巴嘬牙,拍拍臉頰,呲溜疼。
“你看我這顆老後槽牙啊,少說跟著我經歷了快四十年風風雨雨……”
說罷,奔著田雨燕張開血盆大口,給她嚇退了幾步。
楊積樓又扯著臉肉,說話也不利索:“就在今兒個早上,啪嗒!壽終正寢!”
田雨燕:“……啊?怎回事兒啊?”
楊積樓來勁了,叉腰罵罵咧咧。
“我也想知道啊!這怎回事兒啊!一大清早一群小雜碎哐哐敲我大門,爺都告他們了,周天了,生產隊的驢也要歇啊!好家夥,一開門給我好一頓砸,連吼帶罵的叫嚷,喊聾子滾出來,聾子滾出來。”
他活了這把年紀,當然不會被十幾歲的混混嚇倒,怒而扛起板凳跟他們對砸。
“老子這兒沒聾子!滾滾滾,滾回家吃奶去!他媽的,你爹混哪的啊?留個名字給老子賠錢!”
田雨燕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不禁看大鐵門,再細細研究楊積樓臉上的地圖淤青。
南北窄,東西寬,看著是挺像個拳頭印。
“這可不是鬧著玩啊,凌霄怎麽招惹上黑/she/會了?”
“黑/she/會?”楊積樓樂了,啐一口唾沫,習慣性跟踩煙似的踏兩腳。
“那玩意兒算啥黑/she/會,毛都沒長齊,頂多幾個過家家,說聾子打了他們什麽人,我說你這冤有頭債有主啊,誰打的找誰去,打死了就抬著棺材去報仇,誰知道他們能耐啥呢!”
田雨燕大駭:“凌霄打死人了?!”
“嗨!我就隨口一說。”
“你說話能不能著點道啊!”田雨燕一口氣總算吸上來。
“老楊,你這說的也有問題,小孩子打架,要麽找老師找學校,嚴重的去527找楊善東調解,怎麽你還鼓勵人家報仇鬧事。”
田雨燕埋怨道:“你不會給那群混混說了凌霄住哪兒,叫啥吧?萬一他們訛你呢!”
楊積樓翻了個白眼:“真別說,我還真良心發現了。”
就這麽個廢品站,兵來無人擋,水來沒土淹,報給人聽了都能被懷疑是詐騙。
“行吧,你找著這破孩子了,跟他說清楚,讓他弄明白是誰上門來尋仇,管他找佛祖爺爺還是警察叔叔,麻溜解決了再去上班。”
田雨燕連聲說是。
“還有他奶奶,可千萬別給人惦記上了,我天哪,他得罪什麽人了……”
她喃喃跨上自行車,鏈條沒修好都給忘了,連車帶人又往前一竄。
楊積樓可算逮著機會損人了。
“喲,你這姿勢可新奇,開四輪自行車啊?倆腳叉地。”
田雨燕:“……”
“下來推著走唄,這大杠得有些年頭了吧?比我那牙更古董,是該掉鏈子了。”
“怎麽著,你會修?”
“多新鮮呢,我爺爺乾這個的,本大爺呢還真不會。”
長辮子瀟灑往肩後一甩,揚長而去。
田雨燕納悶。
這一口京腔到底是哪來的。
他爺爺不就是化工廠那塊地拆遷之前種地的嗎?
第19章 突發狀況
上公開課的氛圍還是很不一樣,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的奧特曼,眼珠子會放光,甚至手臂交疊擺在胸前,隨時能拉去拍背背佳的廣告。
李悅萍雖表現得很淡定,能壓得住大場合,但略微亢奮的語調還是暴露了她的興奮。
是啊,全校那麽多一級教師,三十年教齡的高教也有好幾個,專門給了她公開課。
她還鋌而走險,沒提前彩排課程內容,也不知道算藝高人膽大,還是人傻錢不多。
教導組一共三男五女,端個圓凳從後門魚貫而入。
男的翹二郎腿,白襯衫,鐵灰色中山裝外套,胖點的後背就抵在牆壁上頭,女的也是白色衣領,不過穿各式各樣的毛衣或無袖背心,下身統一藏青色西裝褲。
為了給他們讓出足夠的空間,課桌整體都往前挪了,尤其是凌霄那排,從跟後門齊平,挪到了後窗的位置。
垃圾桶、簸箕、拖把也全臨時撤走,隻留下光禿禿的流動紅旗。
花印根本沒聽李悅萍在說什麽。
他的心思掠過牽牛花石壁,飄在杏林路拐角、廢品站上空,就是不在六年三班的教鞭上。
李悅萍一看他眼神飄忽,狀態不對,肯定不會冒險點他提問題的。
孝山小學的教學設備沒市裡優良,黑板也只有一面,寫了擦,擦了寫,一年到頭老師不知道要吃多少灰。聽說就有人肺出了毛病,咳成破爛的老風箱,衛生院照了個B超,直接指條道讓去省城醫院。
花印小時候不懂事,眉飛色舞地學李悅萍咳嗽,“哢哢”聲如同喉嚨裡卡了濃痰。
然後擦了一個學期的黑板。
黑板頂端牆上貼著十二張紅紙底毛筆字,講文明,講衛生,講科學,樹新風,是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倡議標語,二年級全市還專門考過背誦,花印現在已經記不起來第一句了。
從室內吊扇到門前水溝,花印來來回回聯想個遍,總算熬過去四十多分鍾。
——肚子餓肚子餓肚子餓肚子餓肚子餓……
他有點頭暈,應該是餓的,低血糖。
果然平時早上吃太葷,不是油就是糯米,吃了容易犯困,不吃容易犯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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