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陳翡記得挺深的,至今還有感觸,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如果活著就很艱難了,餓都快餓死了,你跟他大談精神富足才是真的富足,其實是件挺過分的事。
餓就只會讓人隻想著得吃飽。
當然,陳翡不在此列,他不是餓得吃不飽飯才不知禮節榮辱。他家就是窮,也不會餓著他的,他之所以走上這麽條歪路,就是想活得更好一點。
他很想過上優越的生活。
……
陳翡在心裡盤算他到底能幹什麽。
要說這算不上一個問題。
問就是什麽都不會。
陳翡還算多點了個技能點,他大提琴還是有點水平的,一般剛畢業的準大學生出去打工也就是進廠,一沒有家裡的幫襯,二不會說,三不會來事,他們這個年紀的學生,能出賣的只有自己的勞動力。
對於普通家庭,高考改變命運是確確實實、實實在在的至理名言。
周渡會得多,能知道得多,隨便拿出點信息差就能賺到錢,很難混得差,陳翡這樣的,只能說很難混得好。
17年,能上網的年輕人應該都能嗅得出來,短視頻就是如今的風口,大浪裹沙,不說大火,能蹭上一波流量就能不愁吃穿了。
周渡之前也提過這事。
不過陳翡不想上鏡,也對當網紅沒有興趣,不然就憑他這一張臉,他去考北影是沒問題的,不說別的,演花瓶都能出頭。
不可否認,陳翡是個挺市儈的人,但他似乎還有那麽點底線和追求。
十八歲,對於未來,其實就只有一張蒼白的構圖,這個年紀既無知又敏感,他們無知到覺得喊著一句口號就可以堅定地走上去,又敏感的能輕易地被一小件事、甚至只是預想就撞得七零八碎。
陳翡一直坐到好晚。
日頭朝西山落去。
月亮遊遊蕩蕩地飄了起來。
陳翡其實不是不想上鏡,他是怕和人接觸,在他所成長的這麽些年裡,大概只有童年才沒有聽到什麽反對或鄙夷的聲音。
刺蝟遇到人就會習慣性地豎起刺保護自己,不知不覺,陳翡言辭也逐漸冷漠、毫不客氣,甚至是很有攻擊性。
陳翡不知道刺蝟被扒下殼會不會死,他只知道他這樣爛的脾氣是不可能改的,至少,他暫時是改不了的,他上鏡就是一時有流量,也肯定會被反噬。
就像是曾喜歡過他的人,一旦知道他為人,就會拉踩得更狠。
他在猶豫自己能不能扛得起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海市的霓虹燈愈發閃耀,有那麽一刹那,不知道是哪的道亮光閃到了玻璃,陳翡不覺擋了下眼睛。
他的手還沒放下……其實也沒什麽好猶豫的,反正他也不想去打工。打工不是賺不到錢,但累、枯燥,沒有絲毫的波瀾,他是受不了的。
其實能不能有流量還不一定,就是真有了……大不了被罵咯。陳翡的性格,要說不是那麽安於市井,他矯情是真矯情,勇也是真的勇。
想通了的陳翡就沒繼續坐著了,剛還不覺得,一回過神,他肚子都快餓扁了。
一著急他就起得有些猛了。
腿壓久了是會麻的。
陳翡一踉蹌,對著沙發行了個大禮,死死跪到了地上,他剛想起來,大腿的麻勁上來了。
他疼得臉都抽了下,手撐著沙發是一動不敢動。
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周渡心裡想著這麽大個人總不至於丟了,但他做完活,還是沒吃飯就回家了。他開門,啪一聲開了燈,陳翡就很好找。
他抵著門:“跪著幹嘛呢。”
“不回我信息內疚了?”
第38章 滾!
陳翡想張嘴,但麻勁上來的感覺就很窒息,他又本來就怕疼,嘴唇都又抖了兩下,他還是無法從地上起來,攥了下手,他垂下了腦袋。
這時候疼不疼已經是次要的了,他又感到了無地自容的窘迫。
……他是真的很怕丟臉。
這樣跪著,讓他感覺到的不是沒有尊嚴,是藏得很深的、他難以面對的恐懼。
破掉的窗子更容易遭人砸。
他這樣的人,就是倒霉,就是受傷,得到的也不是同情,是恥笑。
你越慘,他們就能笑得越大聲,好像終於碰到什麽歡快的、值得慶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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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性不好,再往前的事都記不清了,最近的一次,應該是他高三那年。
前一晚忽然下了好大的雪。
教學樓前的台階都被凍結實了,深雪被踩成了陡坡,滑、非常的滑,往上走的人別說是不小心了,注意點都能摔。
有個戴著紅袖章的男生站在樓梯口,見人就拉一把。
輪到陳翡的時候,那隻手也照常遞了過來,雪好大、天幕都黑沉沉的,陳翡也沒看清是誰,應該就是當天的值班生。
他本來也沒想著扶,不過那麽多人,晾著總歸不好看,他想著象征性地拉一下算了——那隻手蹭得縮了回去。
周圍立馬哄笑:“你看,他還真敢接哎。”
陳翡分了下神,他其實已經盡量端著了,但還是摔了。階梯其實不高,摔一下也沒什麽,就是雪化成水,又被踩成泥,讓他的羽絨服暈了一大片泥濘。
大概是有人笑的,不過陳翡沒理,他拍了拍膝蓋站了起來,自己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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