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抬起頭看他,似乎在評估什麽,然後點頭:“我來安排。”
去見林教授這天地上一層薄雪,秦照擔心沈鶴清著涼,強行讓他換上秋衣秋褲,羊毛衫外加上一件極為擋風的卡其色大衣,再用圍巾將人包裹嚴實,他倒是體熱,穿多了容易出汗,就簡單的灰色毛衫配上一件黑色風衣,跟沈鶴清站在一起十分登對。
開車只能開到一個附近的停車場,步行過去也就十幾分鍾,秦照一手提著禮品一手牽著沈鶴清,路過一層冰面時,沈鶴清忽然小跑起來,秦照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扶住青年的胳膊讓他溜了一段,沈鶴清高興了,抬起頭同秦照笑。
秦照跟著笑,說出口的話在空氣中形成一團團白霧,“我記得季秋庭家有個滑冰場,喜歡再過一個月我就帶你去。”
“好。”
林教授夫妻倆一共育有三子,兩個都在國外進修,一個在隔壁城市的S大當老師,不得不感歎一句“書香門第”,雖然兒子們湊錢給他二老在市中心買了大廳室,但他們習慣了老房子,離市圖書館也近。
越是靠近那扇熟悉的門,沈鶴清的情緒就越低沉,到最後臉上的笑意全無。
秦照察覺到,捏捏他的手,“別怕。”
沈鶴清搖頭,不是怕,是歉疚,是羞怯,更是無顏面對。
秦照按門鈴前沈鶴清讓他最後幫忙看看自己,是否得體。
秦照勾唇,“好看到發光。”
門鈴剛響一下就聽到了“哢噠”聲,好像有人一直守在門口似的。
沈鶴清猝不及防的,對上恩師的眼睛。
三年多的時光林教授沒怎麽變,精神狀況也很好,模樣端正到有點兒刻板,尤其眉眼,瞪人的時候特別能讓學生發怵,是搞學術的人獨有的沉澱氣質,最外層的鐵門被推開,秦照帶著沈鶴清後退兩步。
“來了?”林教授開口,聽不出喜怒。
秦照笑了笑:“教授好。”他以前為了陪沈鶴清經常蹭課,跟林教授挺熟。
“他在你那裡,上次為什麽不說?”林教授問秦照,他甚至沒有喊沈鶴清的名字。
秦照解釋:“這不是怕您生氣嗎?”
“以為現在我就不生氣了嗎?”林教授語氣猛地一沉,火氣再也壓不住,他快步上前,明知不合適卻還是忍不住狠狠給了沈鶴清肩上一巴掌,“這些年一個電話都沒有,你還當我是你老師嗎?!”
其實有衣服擋著不疼,沈鶴清卻覺得身上好似掉了層皮,林筠氣到動手,何嘗不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心?
這是他的得意門生啊……學生時代鶴立雞群,不管是測試還是實驗,包括代表學院應戰比賽,永遠以坦然從容的姿態包攬第一,林筠在他眼中看到了對學識的謙卑跟敬畏,那就是漆黑夜空中閃亮的星子,會在世人的錦繡歌聲中默默無聲地延續前人的智慧跟文明,他曾經將所有的期待跟祝福都給了沈鶴清,可結果是某個清晨,放在桌上的退學申請,分崩離析的師徒情誼,還有沈鶴清再也沒有回頭的背影。
他被卷入黑暗,發不出聲音,更不想拖累恩師。
“林教授!”林筠第二巴掌揮來,秦照側身擋下了。
“秦照!”沈鶴清被擊潰的意識開始回攏。
“林教授。”秦照伸出手臂將沈鶴清擋回去,跟林筠四目相對,沒絲毫架子,甚至是放低姿態地說:“您別打他,要打就打我,當年種種,鶴清沒辦法,這些年來……他真的……”秦照不知為何說話頓了頓,嗓音發啞,“他真的很苦。”
秦照從不會在外人面前扒沈鶴清的傷痕,可林筠不算外人,他也終於承認,無人支援的時候,沈鶴清過得很苦。
“苦為什麽不回來?!”林筠幾乎是跺著腳吼道,可說完這些話,老人強行被提起的肩膀垮了下來,他一把推開秦照,用力抱住了沈鶴清。
沈鶴清霎時眼眶發疼,眼前一片霧蒙蒙的,“老師……”
第32章 阿照,我好高興
這個擁抱讓那些塵封數年的不甘跟責備悉數消散,沈鶴清心中屬於這裡的鈍痛開始軟化酸澀。
林筠的妻子陸詩雅是個知名畫家,哪怕上了年紀也穿著得體,鬢角整理得一絲不苟,氣質十分溫婉,她知曉丈夫的性子,就一直在門口旁聽,沈鶴清早些年上學時經常會來家裡吃飯,陸詩雅很喜歡他,現下見師生二人氣氛緩和,立刻欣喜不已,朝家裡招呼:“外面風大,快進來。”
秦照從後面抵住沈鶴清,更像是撐住他,看他換了拖鞋後自己才換。
“送暖很及時啊。”秦照語氣輕快,“這房間裡跟春天似的。”
隨著他的話,最後一絲尷尬也蕩然無存。
這裡幾乎沒變,沈鶴清入目熟悉,感覺好似昨天才來過。
“喝茶?”陸詩雅問。
秦照抓住沈鶴清的手暖著,揚聲喊道:“師母,白開水就行。”
林筠看他們二人舉止親昵,哼了一聲:“秦照,我好像沒教過你吧?”
“一樣的一樣的。”秦照笑道。
家裡熱,沈鶴清有些耐不住,等脫掉後林筠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情緒再度翻騰,他眼底閃過沉痛跟心疼,“怎麽這麽瘦?”
“養回來了一些。”秦照接道:“我剛見到的時候更瘦,臉色也很差,之前不敢通知您,就是怕您惦記,醫生說靜養最好,我就給關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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