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先別說話,喝點水。”燕淮把他的病床調起來,接過護工遞來的水杯,扶住吸管抵在他嘴邊。
囫圇喝了兩口,寧初推開吸管,心裡莫名有些緊張:“你頭上的傷怎麽回事?還有……你恢復記憶了?”
“恢復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燕淮承認得飛快,眼神讓他看不懂,裡面的感情太深太痛,他不敢去觸及,“先別問,等醫生檢查了再說。”
寧初緩緩眨眼,他此刻的身體空得很,到處都虛軟無力,好在C城這邊雨過天晴,傍晚夕陽不錯,疼得並不厲害。
只是燕淮恢復了記憶這件事,他是完全沒想到的,他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應該不會再記起了,他根本沒做好面對以前那個燕淮的準備。
醫生詢問了他幾個問題,一一答完後點頭,柔聲道:“精神還不太好,不過可以吃一點東西,今晚再好好休息,明天沒問題的話,就能進行全身檢查了。”
寧初低頭攥著被單,聽到燕淮說:“好,麻煩你了。”
醫生和其他人都開門出去,屋外似乎有些嘈雜的聲音,但門再次關上後,良好的隔音隔絕,便什麽都聽不到了。
他心裡裝著事兒,靠在床頭,就著燕淮的手,安靜地一口一口咽下肉粥,摩擦著手心的紗布,看著燕淮把碗放好,才問:“你吃過了嗎?”
“……在你醒之前就吃了。”
“哦,那你額頭怎麽回事?是被白星瀾打的嗎?嘴角也裂口了,有沒有上藥?”
燕淮心中酸澀,控制不住地俯身覆上他的側臉,指腹在那顆心頭血般的紅痣上輕輕撫過:“醫生都弄妥帖了的。”
“……那你要問我什麽嗎?”
他看得出燕淮很難過,但他知道在那一方面上頭,自己安慰不了對方,他也知道燕淮不會想要那些安慰的話。
燕淮搖頭:“不,我自己都弄清楚了。”
怔怔地對視著,冰涼的手指抵在他的眼下時,寧初才發現自己掉淚了。
他將那些記憶藏在心底那麽久,找不到人傾訴埋怨,久而久之都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得不在乎是否委屈了,以為過去的就已經讓它過去了,但此刻才發現,原來是因為那個能讓他感覺到委屈的人那麽多年沒有在他身邊。
懷裡柔軟的人哭得安靜,眼淚卻很快將燕淮胸前的衣服浸濕。
他總覺得抱得再緊都不夠,再緊似乎都抓不住這個人,他生命裡這一小簇微光火苗,歷經了無邊的黑暗和冷雨,顫顫巍巍跌跌撞撞地來到他面前,他真的還能留住這簇純淨溫暖的火苗不要滅、不要走嗎?
那些傷害與時光,他要怎麽樣才能彌補?
他甚至無法問寧初你當時痛不痛、怕不怕、難不難過、絕不絕望,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所有否定的回答都絕對是假的,那些答案清晰地刻在燕淮心底,每想一秒,都帶給他凌遲般的痛苦。
“……你別離開我,寶寶,別離開……求你了……”
巨大的恐慌害怕和心如刀絞如同絲線纏緊了他,這些情緒對於燕淮來說並不陌生,這兩天,他幾乎每分每秒都在品嘗。
但寧初才不懂他這些暗到谷底的情緒,將眼淚胡亂抹在燕淮的病服上,嘟囔道:“前段時間不是就在一起了嗎?難不成還會因為你恢復記憶就跑了?求什麽求……”
他掙扎著把腦袋從燕淮懷裡鑽出來,擱在對方肩膀上,眼睛裡還含著沒流完的淚,像是碎鑽閃著光,勾起嘴角:“好久不見啊哥哥,七年前答應我的旅行,我們什麽時候去?”
燕淮已經不知道碎成一片渣的心還能再痛到什麽程度,但這個人越是隻想著那些美好的過往,不提那些殘忍難熬的傷害,他就越崩潰,心底坍塌成廢墟,卻還是貪心地妄圖守著中心的那一簇火苗。
“你想什麽時候都可以。”燕淮咬了咬舌尖,平複下心裡翻湧的情緒,偏頭碰了碰寧初柔軟的唇瓣,“以後不管去哪裡,我都跟著你。”
……
寧初當晚睡得很沉,盡管昏迷了那麽久,但他身體還虛弱著,睡久了也覺得累,醒來時,周圍已經盡是白衣颯爽的醫生,在對他的一些指標進行簡單評估。
他瞥著燕淮比他好不了多少的臉色,想著這幾年修修補補的大傷小痛,歎了口氣,朝他招招手:“哥哥,我想喝水。”
燕淮疾步走過來牽住他,目光在他手背的青青紫紫上一掠而過,嗓音沙啞,像是一夜沒怎麽睡過:“乖,待會兒要抽血,等一下再喂你喝。”
“哦,那你幫我喝吧,”他仰躺著看向燕淮,“你去喝水吃飯休息,這兒有醫生,還有護工呢,等會兒我就呆在床上推來推去,你插不上手。”
“說太多話,當心口乾,”燕淮幫他理了下頭髮,“我陪著你,害怕就喊我。”
“嘖,體檢有什麽好怕的,我好歹都是個二十幾歲的人了……”
是,二十幾歲,可這些傷卻是在十幾歲時造成的,燕淮眸光黯淡,沒說話,朝醫生點頭:“走吧。”
寧初深呼一口氣,放松身體,由著他們將他推往一個個探照室、檢查室,被有條不紊地安排進行每樣項目,累了煩了就靠在燕淮懷裡偷懶喘息一會兒,半天下來,倒也不是那麽難熬。
檢查結束,迷迷糊糊被送回病房後,聽見燕淮的聲音,他才回過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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