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看著杯中小小的漩渦,淡漠地笑笑:“沒必要了,什麽東西經過七年都會變一個樣,為什麽要告訴?告訴了再尷尬地坐在一起憶往昔嗎?”
白星瀾歪了歪頭:“那我們倆不尷尬嗎?”
“不尷尬啊,”寧初聳聳肩,“我們倆又沒談過。”
他平靜地看過去,對面的青年眼眸微動,忽然間開口:“那不如我們試試?”
第15章 黑暗中
“那不如我們試試?”
白星瀾說完這句話後,便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人白玉似的臉。
話是沒經大腦脫口而出的,但一時衝動的背後,卻是經年累月的心思沉積。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寧初。
白星瀾那會兒正百無聊賴地趴桌上,耳邊是女孩兒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老師在帶著幾個學生忙碌地發書,一屋子跟菜市場一樣亂。
他一偏頭,就從烏泱泱的滿教室人中,看到了最顯眼的一個。
——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夏天的陽光太過熾烈,窗戶都拉著窗簾,但沒拉嚴實,翹起的一角透了一縷光進來,隨著空調風遊蕩的路線,恰好從那人的眼睛開始輕撫。
淺色的眸子被照進了燦金的光,像是乾淨的夜空被砸了個洞,星河淌進人間,被白星瀾好運地捕捉到。
連著周圍的空間都似乎變靜了,只聽見砰砰的心跳聲。
少年一瞬間就亂了心神。
那時候的寧初也是冷白的膚色,露在陽光底下跟透明的一樣,氣質卻不像現在這樣淡漠疏離,臉上帶著點嬌氣的嬰兒肥,眼尾的紅痣仿佛是不自知的勾引,整個人都是鮮活的。
年少中二又自覺閱人無數的白小天才當下就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以後一定要拍他。
不僅要拍一次,甚至對方隨著時光流逝、每個產生細微變化的階段,都應該存在於自己的相機中。
後來,他就充分發揮著自己的長處,慢慢跟這個人熟悉起來,了解了更多。
知道他叫寧初。
知道他是其他同學口中家人‘砸鍋賣鐵’進名誠的。
知道他身上有股淡淡甜牛奶的味道,但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噴的香水。
知道他自己其實不喜歡眼尾漂亮的紅痣,覺得沒有英氣。
知道他皮膚薄,手腕捏一下就會留個紅印,好久都不散。
知道他無父無母,是跟著奶奶長大的。
知道他常常戴著一個嵌玉的銀鐲子,是他奶奶在廟裡給他買的。
知道他不愛運動,體育課總偷懶。
知道他體質有點差,夏天的時候指尖都是涼涼的。
知道他冬天都會裹成一個球,但還是容易感冒。
知道他其實挺愛笑,經常想到什麽,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就勾起嘴角。
知道他心情好的時候,說話的語氣語調會不自覺地黏糊上揚,像是在撒嬌。
……
再後來,就知道了他跟高一級的學長在談戀愛。
那天他下了晚自習,想拍一點城市跟以往不同的夜景,沒走平常回家的那條路,故意走些偏僻的地方。
然後隱在黑暗裡,在某條僻靜的小巷外停住腳步。
他看著巷子裡昏黃的路燈下,今天才對他笑過的人被抵在牆壁,小聲叫著另一人哥哥。
那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寧初平時那點上揚拖長的語調哪算是撒嬌啊,此刻真撒起嬌來,存了故意的心思,聲音裡帶著鉤子,酥麻地鑽進耳蝸,聽得他心臟霎時軟成一汪水,一汪醋水。
他心裡那些卑劣的情緒在顫抖地湧上大腦,難以自控地偷望過去。
黑衣黑褲的學長低頭在那條細白的側頸上輕啄,一手桎梏著寧初的後腦杓,一手將他的白T揉出褶皺,從背脊一路滑下去,扣緊腰肢。
掌心裡掐著的腰跟他想象中的一樣,柔軟得能陷進去手指,被使勁揉壓地往後仰出一段脆弱易折的弧度,修長的脖子也用力往後仰拒著,喉嚨裡斷斷續續發出難耐的求饒哭腔。
但從白T恤寬松空蕩的袖口中伸出的兩隻玉白手臂,卻軟塌塌地勾纏在學長的肩膀上。
指尖攥著黑衣,不知道是不是還那樣涼。
白星瀾聽著一聲聲綿軟討饒的‘哥哥’、‘學長’,一股燒心的火在身體裡逐漸燃旺,倏而生出荒唐的怒氣來。
他發狠地握緊拳頭,腦子一片混沌,也不知道是想把這些擾人的聲音打碎,還是想把那個看似清透易碎的人給揉碎。
等到兩個人從巷子的另一頭離開後,他才從黑暗的拐角走出來,瞪著通紅的眼眶,看了許久。
然後舉起相機,對著巷子裡那一小塊路燈的微光,摁下快門。
他也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但就是這麽做了。
甚至在國外的前幾年,那一晚所見所聞的場景,都比其他任何的畫面在他腦袋裡停留得更久。
他以為自己回想得更多的,會是融在教室陽光裡的那雙漂亮眼睛,卻沒料到在異國他鄉的午夜夢回裡,畫面閃過的全是黑暗中那兩條一折就斷的軟白手臂,和那截被揉彎凹陷的腰肢。
醒來時,身體會像下了一場雨,鼻息間也滿是潮濕熱氣。
後來的幾年裡,在他刻意的淡忘之中,便很少再想了。
白星瀾曾經也以為這只是他青春期裡一段酸澀複雜的感情,淡忘了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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