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賀凌從來沒有仔細想過,沒有想過假如賀明樓怎麽做就原諒他,不再和他生氣,然後他們還和從前一樣,因為這是沒辦法做到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可能當作沒發生,但他們是親父子,他還能怎麽樣?
賀凌站在原地,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可怕的無力感和茫然,好像這才意識到其實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賀明樓還很年輕,這個方一倩和曉曉走了還會有下一個,不是方一倩也可能是什麽胡一倩劉一倩,是誰都無所謂因為結果都一樣,最後結局都是他再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的家成了別人的家,他媽媽的丈夫也會變成別人的丈夫,那個人的孩子會叫賀明樓爸爸,或許以後他連見他爸爸一面都得生分得像客人。
那到時候他是什麽?還能算是他爸爸媽媽的兒子嗎?
賀凌很委屈,委屈得他本能尋找保證會永遠愛他的人,眼睛要看著他心裡才能好受點,才能不那麽害怕。
江越能看到賀凌眼底的情緒,清楚得能把他的心給捏碎。
他並不是能對賀凌感同身受,他只是心疼而已,心疼得都沒辦法不去怪讓賀凌露出這種眼神的賀明樓。
他整顆心都偏在賀凌這裡,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賀凌不懂事,不會體諒他父親,但江越永遠也不會這麽覺得,他只會覺得賀凌已經很好了,對他而言讓賀凌感到傷心難過就是不行,是他爸爸也不行。
“你沒有錯,是他們當大人的太不像話。”江越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可那些洶湧著的一切都叫他此時和賀凌一樣難過,“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一直陪你,不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江越溫柔的話語像強心針一樣打進賀凌體內,引導他把即將無處安放的感情都放到自己身上,他保證過他不會變,將來也不會變,他說他愛賀凌,他說他至死不渝。
賀凌相信他。
那晚賀明樓載著三個孩子離開銀河廣場,這個點公交車和地鐵都沒有了,肖允樂原本的打算就是打車回家,但有賀明樓在,他直接被送到了家門口,省了打車錢還安全到家。
賀凌透過車窗能看見那棟小洋樓裡還亮著燈,顯然裡面有人在等肖允樂回家。
家人就應該是這樣的,看不到你回來我睡不著,即使睡也不踏實。
車子開回小區樓下,江越臨走前看了眼時間,還沒過十二點,便笑著說:“要是零點的時候你還沒睡,我就過來找你。”
賀凌點頭,轉身走進A幢。
他走樓梯賀明樓也跟著他走樓梯,父子倆一前一後,步調卻怎麽也沒有辦法一致。
賀凌帶著鑰匙,他率先進玄關換鞋,走到客廳卻讓賀明樓叫住了。
賀明樓叫他這一聲其實也沒敢奢望他會聽,畢竟自看話劇那天以來賀凌就在鬧脾氣不肯聽他的話。
所以在看到賀凌竟乖乖停下,還轉過身看向自己時,賀明樓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怔怔看著賀凌杏眼不再冷,也沒有回避自己,半晌才找回聲音,他朝賀凌張開雙臂,溫聲說:“小凌乖,過來爸爸抱抱你。”
賀凌垂眼放下手裡的書包,沉默朝他走去。
賀明樓抱他抱得很緊,賀凌就垂著兩隻手由他抱,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時候的賀明樓在想什麽,賀明樓應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管以後會如何,至少現在他們父子仍是要相依為命的。
零點前,賀凌還沒有睡覺,穿著睡衣坐在書桌旁,整理元旦假期的作業,一摞摞試卷堆在桌上像小山一樣,要想把這些好好寫完假期肯定是出不了門的。
沒過一會兒他身後的窗戶響起一點動靜,賀凌扭頭就看見是江越翻窗過來。
“還有10分鍾。”
江越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給賀凌看,裡面是仙女棒,他連打火機都自己帶了。
賀凌看著他,說:“不能在房間玩仙女棒。”
江越走過來拉他,“不在房間玩,我們下樓玩。”
賀凌微怔,“現在?”
江越點頭,看向房間門,“賀叔叔睡了嗎?”
“不知道。”
江越悄悄打開房門,客廳寂靜,隻亮著一盞壁燈,他又把門關上,走回來問賀凌,“走嗎?玩一下就回來。”
賀凌看他眉眼溫柔,知道他很想和自己一起跨年,一起看煙花,拒絕的話就全堵在了喉嚨,說不出口。
江越看他沒拒絕也沒有答應,知道他這是需要人推一把,便轉身去拿賀凌的外套。
兩人輕手輕腳地溜出家門,沒被賀明樓發現,悄悄溜到夜深人靜的樓下。
賀凌裹著厚厚的棉外套蹲在台階上,接過江越遞給他的一根仙女棒,面無表情地捏在手裡,等著江越點燃。
冷光煙花自有它獨特的浪漫,小小一簇絢爛火光在夜裡尤其美麗,比其他煙花更安全,也更安靜,難怪會有那麽多人喜歡。
一小根仙女棒沒一會兒就燃到底了,賀凌把燃剩的小棍放在腳邊,等著一會兒一起扔了,淡聲問江越,“哪來的?”
江越又給了他一根,“老薛生日的時候買的,我留了一盒。”
一小盒仙女棒裡面一共也沒幾根,江越全都留給賀凌玩,自己則拿著打火機一根接一根幫他點。
時間差不多了江越拿出手機打開時鍾功能,兩人都沉默地看著手機屏幕,時間正在一秒秒走向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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