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銀杏樹長出新葉,秋冬時的金黃變成充滿生機的綠意盎然,大而闊的樹枝如巨大的傘骨撐在這條商業街上,幾乎聽不見什麽喧囂聲。
他們來時是打車,回去是步行加地鐵,像這樣僻靜的林蔭路距離地鐵站都不會太近,兩人手牽手走了一段路賀凌就累了,要江越背,樓梯也不肯自己爬。
回到家江越進廚房繼續忙活晚飯,洗了一半的牛百葉還在盆裡。
賀凌沒打開電視,也沒心情找本書來看,躺在沙發上閉眼假寐。
具體也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他以前拿學習當呼吸的習慣忽然消失了,有時候翻開書看完一頁不小心走神了就會把前一頁的內容全都忘乾淨,然後又只能倒回去重新看,學習效率低得前所未有,連記憶力也大不如前。
與之相對的是他比從前更過分地依賴江越,包括但不限於要他幫自己洗澡穿衣服,在家吃飯喝水要他喂不然不吃不喝,不想自己看書要江越給他念。
賀凌沒反省過這些事,沒想過休息時間對江越來說也是難得能放松的時刻,不應該比他上學還累。家務活本來就是做不完的,還得分出時間和心神來照顧他這個20歲的巨嬰。
仗著江越愛他心疼他理解他,毫無心理負擔地在江越身邊當一個廢物,像個黑心老板壓榨員工,像無底洞索取江越的愛。
而他這種病態需要恰恰是身處不安的江越正需要的,他們中間飛快架起一種畸形平衡,像在保護某個正搖搖欲墜的東西。
肖允樂那件被咖啡毀掉的新衛衣最終還是沒有如他所想丟在宋啟鋒腦袋上,他回到學校宋啟鋒也不在,見上面已經是周日下午的事情,那時肖允樂要他十倍賠償要他滾的心情淡了很多,有氣無力地把裝在袋子裡的衛衣交給他,說要麽洗乾淨還回來,要麽原價賠。
比起前者他更傾向後者,畢竟這衣服第一次穿就趕上這麽晦氣的事情他會覺得是這衣服不吉利。
宋啟鋒拿出衣服看了看上面的咖啡漬,又把衣服塞回去,溫聲問:“怎麽弄的?”
“你媽媽潑的,一杯康娜咖啡。”
宋啟鋒聞言怔了一下,拿出手機給肖允樂轉帳,賠了他這一件還能再買幾件新的,說:“剩下的是精神損失費。”
肖允樂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你是知道的?”
“撤回消息的記錄是刪不掉的,我知道她用我手機給你發了消息,但我看不到你回復了什麽也看不到她發了什麽,對不起。”
肖允樂很納悶,“你的手機你媽媽可以隨便看?”
“她知道鎖屏密碼,我不讓她看手機她會哭。”
肖允樂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麽查兒子手機的媽媽,納悶道:“為什麽?”
宋啟鋒把腿上的袋子放到一邊,順手整理了一下肖允樂的衣領,說:“你知道我是單親家庭吧,我父母在我小學就離婚了。”
肖允樂點頭。
“我媽是個律師,每天工作很忙,賺得也很多,所以我從小就能穿得起名牌球鞋……”宋啟鋒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還能讓我爸在外面養了個女人快兩年。”
肖允樂腦子感同身受般嗡了一下,“用你媽媽辛苦賺的錢?”
“對。”
“畜生!豬狗不如!”
肖允樂罵完又感覺不對勁,“不會吧,這兩年你媽媽就一點蛛絲馬跡沒發現?”
宋啟鋒說:“發現不了,她總是出差,在律所要工作回家了也要工作,我爸賺錢不如她厲害,辭了工作在家當家庭主夫照顧我,他每個月都能從我媽這裡領到一大筆家用。”
肖允樂聽得入神,見他不說話了忍不住追問:“然後呢?那後來又是怎麽發現的?”
“手機,有一次我媽出差突然提前回來,我爸洗澡的時候手機放在客廳,那女人打電話來被我媽接到了,再後來自然就是離婚了,我爸淨身出戶,我和房子車子都歸我媽。”
宋啟鋒說起這些事平靜得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情,“再後來,我上高中開始我媽就查我手機了,不過我大一之前沒有談過戀愛,她最多看看我的好友列表和手機通話記錄,看看我會跟誰聊的時間長。”
肖允樂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兩個人。
“你老實說,你跟那兩個師姐到底是怎麽分手的?”
這次宋啟鋒沒有回答得那麽爽快,按理寒假在滑雪場酒店那次肖允樂就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他此刻完全可以給出上次所說的不合適這個答案。
但他卻沒有這麽回答,他垂著眼睫沉默了半晌,在肖允樂耐心即將耗盡前歎了一口氣,說:“好吧,我騙了你,我和她們分手是因為我媽會偷看我和她們的聊天記錄,我覺得很不舒服,也挺對不起那兩個女孩,就主動提了分手。”
肖允樂怔了半秒,整張臉迅速往下沉,原本跳動還算正常的心跳猛地加快,砰砰炸得他心胸發悶,耳朵嗡響。他張嘴剛想罵人,又忽然想起來當初是自己說的要不要試試,不是宋啟鋒說的,宋啟鋒只是答應了他。
他一直沒太明白宋啟鋒為什麽答應試試,之後又為什麽一直不同意分手,還要嘗試跟他約會,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所以,你答應跟我試試是為了挑釁你媽媽?”
宋啟鋒怔了一瞬,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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