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吧。”江越搖頭。
“那我不客氣了。”趙鵬咬開塑料紙,平時根本不吃的東西在這種時候就是難得的美味。
他吃完火腿腸,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問他,“你不怕回去了交代不了嗎?”
江越沉默了幾秒,神色凝重地說:“我回去了只需要為一件事跪搓衣板。”
他用這麽正經嚴肅的表情說這個,趙鵬沒忍住笑,但很快又給抿回去了,清了清嗓子問:“哪件事?”
“沒有第一時間給我老婆報平安。”
趙鵬說了句公道話,“這也不能怪你。”
“但我老婆可能怕得睡不著。”江越說起這個心裡就堵得慌,難受得很,“哎,要是能給他發條短信多好。”
“你現在也能走。”
“我要是現在走了,那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走?”江越把剩下半瓶水喝完,回頭看了眼就睡在地上的軍人,說:“他們當中最小的只有19歲,師兄你還記得自己19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嗎?”
“上學。”
“我也是。”
趙鵬也回頭看他們,看他們身上的軍綠灰撲撲的,“可你不是軍人。”
“但我是個人,學校沒教我危難當前只顧自己,宇航學院教我要愛國愛人民。”江越仰起臉看向無邊夜色,“我們仰望星空是站在土地上仰望的,什麽樣的土地才可以讓我們仰望?是國泰民安。我坐在這片廢墟裡,連看一眼星星的想法都沒有。”
趙鵬笑了笑,“你說得對,等回家了我幫你說幾句好話,至少讓你少跪一會兒。”
“該我跪的。”江越有點發愁,低頭捏扁手裡的空水瓶。
“我聽說等會兒會有醫療隊過來,也會多來一些志願者。”趙鵬拍拍他的肩膀,“這裡要是用不著我們了就一起回去吧。”
聽說來支援的醫療隊和志願者到了,趙鵬跟在其他人身後,想找剛到的醫療隊要一些碘伏和棉簽,江越的傷口至少得做個簡單的處理,畢竟感染不是開玩笑的。
他心裡裝著事,也就沒發現有個穿紅馬甲的志願者是賀凌。
直到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叫江越,本能回頭就看見了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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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和見了鬼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見鬼,否則要怎麽解釋賀凌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趙鵬被賀凌的出現震驚得精神恍惚,先不說這裡是災區,遍地廢墟交通不便,這家夥是用了什麽辦法能在這時候跑來的?!
看著賀凌幾乎快碎開的眼神,趙鵬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他剛想告訴他江越沒事,可賀凌的情緒所帶來的衝擊感如同海嘯,趙鵬讓他快瘋魔的樣子嚇得嘴巴都已經打開了卻說不出話。
江越原本沒想過去,他等著趙鵬去拿碘伏和紗布,腳邊收拾出來的空地上放置一塊磚石,磚石上坐著他撿來的小熊玩偶。
夜風拂面,吹來的都是鋼筋混泥土的塵灰味,難聞死了,廢墟也毫無美感。
他正想著一會兒手指纏好紗布了就回到前線幫忙,反正他現在也睡不著,想著想著他就聽到了夜風送來他老婆的聲音。
江越呆了一秒,這一秒漫長得像一年,因為他從這個熟悉的聲音裡聽到痛苦、掙扎、絕望……這些情緒跟著聲音一起鑽進他耳朵裡,他心臟疼得好像萬箭穿心。
開什麽玩笑?!
這是我老婆的聲音!
江越瞬間從地上彈起來,腳下一個踉蹌他手腳並用才保持住身體平衡沒摔到地上,他還沒跑幾步呼吸就粗得吭哧吭哧的,心臟跳得都快炸了,全身血液沸騰。
他踩在廢墟的大石頭上,循聲一眼就在人群中鎖定一個側身對著自己,穿紅馬甲的志願者。
看清側臉的那一秒,江越耳朵靜得好像進入真空環境,他叫了聲老婆,看著那個人轉過臉來,杏眼通紅,鼻尖都是紅的。
真是我老婆!!!
江越嚇得魂都飛到九霄雲外,急匆匆跑下來,驚慌問:“老婆!你怎麽來了?!”
賀凌沒心情回答,他只在乎江越胳膊腿是不是全乎的,有沒有受傷。
見人好像活蹦亂跳,他高懸已久的心一時都忘了放下,站在原地被江越抱了個滿懷。
情緒大落又大起,賀凌腿都軟了,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下巴放在江越的肩膀上,沒嫌棄這人灰頭土臉一身怪味,偏頭親他的耳朵,帶點哭腔問他,“受傷沒有?”
“沒有,我沒事,對不起老婆……”
江越抱得很用力,賀凌被他勒疼了也沒吱聲,只是有些分不清當下是不是他的一個夢,強烈的不真實感讓賀凌眼淚止不住地流。
趙鵬看著眼前的兩人,忽然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臉上神情都輕快了不少。
賀凌坐在一塊小石頭上,眼淚止住了眼眶還是紅腫的,臉上淚痕清晰。
江越想給他洗洗臉都找不到水和紙巾,災區的水是拿來喝的,不是拿來洗的。他兩隻膝蓋端正地跪在坐著的賀凌面前,愁得一臉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老婆……你怎麽能來這裡?這多危險啊……”
賀凌低頭看他跪姿正確,大哭一場鼻子還是堵的,甕聲甕氣地說:“你也知道危險。”
“我回去就給你寫檢查,寫一萬字。”
賀凌紅腫的眼皮微掀,說:“我在避難所看到楊國華教授了,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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