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這句話,黃淨之目光又上下逡巡一番,男人穿著偏商務風的西裝三件套,像是剛從會議室裡出來,只在外面加了件黑色長款的羊絨大衣,這穿法抵禦N市的寒風尚可,到了B市,實屬難頂。
可他就這樣站在室外硬生生等了數個小時,守著一條石沉大海的微信,像個魯莽的傻子。
“既然那麽忙,為什麽還偏要跑來B市辦公?”黃淨之則像個油鹽不進冷心無情的機器人,對他旁敲側擊投注而來的溫柔與示好視若無睹,“安安心心地待在N市不是更好?”
李濟州目光沉沉地凝視著面前人的臉,突然抬起手想去搭他的肩,卻半路觸電般地收回,前額梳起的劉海落下兩綹,給他的神情更添幾分落寞:“……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像他這樣的人,深情款款起來是很致命的,黃淨之不知道他以前那些情人會如何應對,但此時此刻的自己,需要別開臉深呼吸才能定住搖搖欲墜的心神。
“李濟州,如果你覺得用這種方式就能打動我……”
衣料摩擦聲起,下一刻黃淨之被大手擁著跌進男人的懷抱,雙臂足夠緊地將他禁錮住,大手壓著腦袋埋入頸窩,一呼一吸間皆是那股熟悉的冷冽香水糅著極淡煙草味兒的氣息。
“當然……當然……”他低聲連念兩遍,聲音裡盡是苦澀,“我也沒覺得自己那麽輕易就能獲得原諒,但可不可以偶爾給我一些獎勵,就像現在這樣,讓我抱一抱……”
黃淨之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了半晌,接著掙出懷抱,其實根本不用使力,只是稍微在男人懷裡動了動,李濟州便立刻松開了鉗製,像是晚一步就會被討厭。
但手掌還戀戀不舍地扣在腰上,穿過羽絨外套鎖住窄細的腰肢,隔著毛衣傳遞著滾燙的體溫。
“抱夠了嗎?”
“不夠……”終究無法強迫自己說出違心的話,容他從懷中撤離已經耗費了極大的意志力,“怎麽可能夠?”
“但是我要開門進屋了。”黃淨之面無表情道:“外面很冷。”
電子指紋鎖響起一串機械歡迎音,推門步入,已經供了暖的室內溫度宜人,黃淨之脫下羽絨外套,聽見背後跟進來的腳步聲,接著門砰地被帶上。
他頭也不回地奚落:“你是無家可歸了麽?”
“如果真是如此,”李濟州道:“你會收留我嗎?”
“不會。”黃淨之不假思索地答:“我這裡既不是收容所,也不是垃圾回收站。”
李濟州不僅對他的冷嘲熱諷完全免疫,甚至還能從善如流地接梗自黑:“嗯,我就是有害垃圾。”
“你對自己的定位早這麽清晰就好了。”
“以前眼盲心瞎,現在開始改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黃淨之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走到高聳的實木酒櫃前取下一支波爾多乾紅,側過臉問:“你喝酒嗎?”
他過於平靜淡定的口吻讓李濟州愣了愣:“我記得你不怎麽喝酒。”
“以前不喝,是因為唱歌要保護嗓子。”黃淨之自顧自地拿出兩隻高腳杯,取出玻璃酒塞,邊往杯子裡注酒邊輕描淡寫道:“現在沒必要了。”
一杯遞出,黃淨之半倚著水吧台,長腿交疊,姿態放松又自然,卻讓李濟州的心沉了沉。
“其實想一想,我也不能一直對你冷眼相待,畢竟咱們兩家還有生意合作,不好徹底撕破臉的,”他稍稍傾了下杯子,是一個乾杯的動作,“還是要和氣生財,你說對不對?”
李濟州定定看著他,好像從進門後到現在的幾分鍾時間裡,黃淨之的內心經過了一輪他無從知曉的變化,抑或是更早,追溯到生日宴那天馬場上的相見,在父母出現後與他刻意拉開的距離,黃淮笙銳利而又意味深長的眼神,一切都有跡可循,是他太蠢,總要遲一步才能幡然領悟。
但這真相太殘酷,就像那晚顧西恩再直白不過的話,他現在面臨的不僅僅是求得黃淨之的原諒,還有,怎麽都越不過去的現實。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篤地一下,李濟州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膚顫了顫,卻並未掙脫。
“何必說這種話呢?”他從眼底湧上一抹赤裸的悲傷和心疼,“如果在我面前你也要裝得這樣辛苦,那我寧願離你遠遠的。”
黃淨之眼神複雜地看著他,片刻後撤走視線仰頭將剩下的酒一口乾掉,甩開他的手,也拔高了音量:“隨你的便。”
李濟州沒讓他輕易得逞,繞過吧台大步流星地逼近,雙手握住肩膀將人困在自己和酒櫃之間,咄咄逼人地看進他眼睛裡:“那你又何必放我進這道門?你內心深處又在期待什麽?是遵從父母的意志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你真的想麽?”
黃淨之面色刷地一白,抬手用力搡開他,李濟州後退兩步,臂肘撞倒了水吧台上的紅酒杯,砰地一下炸開刺耳聲響。
這一聲也讓李濟州醒過神,他確實在努力改變,滿腔難以消解的情緒被竭力壓了回去,繃緊的雙肩陡然卸下力道,頹然抹了把臉,嗓音澀澀道:“抱歉,我……”
剩下的話哽在喉頭,聽見黃淨之冷冷地甩來逐客令:“滾。”
李濟州倉促移開視線,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抬腳走過去蹲下身,將碎掉的玻璃酒杯撿起,須臾間已恢復了平靜,又或者也在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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