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來得遲了。
那邊黃淨之已經在揚手示意調酒師:“再拿個杯子——”
一把抓下他的手腕摁住,李濟州盯著那雙迷離醉眼,掌心托起微燙的臉頰:“不喝了,我們回家。”
黃淨之別開臉,邊把玩酒杯邊搖頭咕噥:“不回……”
哄醉鬼要有耐心,必要時需得拿出哄小孩兒的心態和方式,李濟州開始擺事實講道理:“人家這麽大的一家酒吧,開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晚上隻招待你一個客人,老板都要哭死了。”
“怎麽會,”黃淨之盯著杯子裡晃動的冰球,慢條斯理地嘟囔道:“我就是老板。”
李濟州哭笑不得,掌心貼上他額頭:“也沒發燒啊,怎麽盡說胡話呢。”
黃淨之打開煩人的手,抬眼看向調酒師,下巴往旁邊一努:“叫聲老板娘給他聽聽。”
調酒師從善如流,扭臉朝李濟州熱情洋溢地笑道:“晚上好,老板娘。”
“……”
雙手攥著肩膀將人扳向自己,李濟州凝眉問道:“這酒吧你開的?”
黃淨之很輕地眨了下眼,被酒精侵蝕的大腦稍顯遲鈍,連帶著聲線也沙沙的,少了平時的清亮,卻低啞悅耳:“怎麽了?”
“沒怎麽……”李濟州用指腹刮了刮他的臉頰,繼續循循善誘:“老板也是要回家的,不然老板娘會生氣。”
黃淨之還未醉到意識斷片的程度,被這話給逗笑了,他笑起來實在好看,明眸善睞,頭頂燈光安靜地晃過,無論哪個角度都漂亮得叫人挪不開視線。
“李濟州,”他眉眼彎彎,瞳眸清澈如洗:“我唱歌給你聽吧。”
今晚沒其他客人,舞台那邊自然冷清,黃淨之拎一把電吉他漫步走到中央,長腿點地坐上高腳椅,追光打過去,他朝台下的李濟州粲然一笑,繼而熟稔地拉過麥架,曾經被不少知名樂評人交口稱讚的天賦型音色在空曠的舞池大廳內回蕩。
“想聽什麽歌?”
言罷抱起電吉他先來了段輪指,掃弦,聲起聲又落,他低頭輕笑:“算了,你又沒聽過我的歌,隨便唱吧。”
李濟州原本平靜溫和的臉上終於閃過一抹微妙神色,類似愧疚,舞台之上,抱著吉他的俊美青年開始彈唱,他的音色是很乾淨很有少年感的清亮,被酒精澆過後染上一點啞,透出些許煙嗓的感覺,唱低音好聽,中音更驚豔,直到後方DJ將帶有重金屬鼓點的BGM猛地切入,高潮隨之推進,宛如煙花驟然升空後炸開五彩斑斕,他丟下吉他站起身,將話筒架上的麥克風一把抽出,抵在唇邊吼出一段爆發式的怒音,像撕裂夜空的驚雷。
四面八方的追光一齊打過來,將修長脖頸上微凸的青筋照得清晰可辨,李濟州立在台下,定定看著他,目光一瞬不錯,像簇著一團火。
無比炸裂的重音高潮碾碎密集的鼓點,像絢爛煙花燒成灰燼落向大地,像雨打芭蕉後的萬籟俱寂,一段高山流水般的古箏乍然切進來,怒音轉而變為戲腔,空靈宛轉,清越悠揚。
一曲終了,黃淨之緩步走到舞台邊,與幾步之外的人遙遙對視,繼而勾唇笑了,臉上是無比暢快又恣意的神色。
然而,酒精短暫地離開了身體後很快又悉數回來,下一秒,他力有不逮地撐著話筒架踉蹌兩下,麥克風咚一聲掉落,刺耳聲響撞擊耳膜,李濟州心口一緊,拔腿衝過去。
好在舞台並不高,黃淨之脫力般地往前一撲,被及時衝到眼前的人穩穩接住,鼻梁撞在肩膀上,他小聲抽氣,帶著鼻音控訴:“……好痛。”
李濟州心尖發著顫,箍著腰將人抱下來,一邊胳膊使不上力,他動作不由放慢,是那麽的小心翼翼,黃淨之老實趴在他肩上,呼吸聲從急促漸而清淺,腦袋往頸窩處拱了拱,突然乖得不行:“……我玩夠了,回家吧。”
車子開進小區大門,黃淨之窩在李濟州懷裡安靜地睡著了,他喝醉的樣子實在太乖,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軟,類似人類面對可愛小動物時的心態,輪胎碾過幾個減速帶,他悠悠轉醒,細軟發絲蹭著李濟州的下巴,睡意惺忪地問:“……到家了?”
“嗯,到家了。”
李濟州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前方代駕司機訓練有素,面無異色地開著車,卻在快抵達樓棟門口時突然停下,開口道:“先生,前面兒有輛車擋著道兒,過不去了。”
一輛黑色普爾曼籠在夜色中安靜地等待,也不知停了多久,似乎覺察到了後方來車,司機推門走出,快步繞過車頭躬身拉開後座門,一道纖薄瘦削的身影彎腰下車,轉過身看了過來,頭頂路燈打下一縷光,照清了她的面孔。
是蔣婕。
第八十二章 我也算傷得其所。
“到了?”
車停穩,黃淨之有所察覺,直起身扭頭朝窗外瞥去,卻眼前陡然一黑,李濟州扣著後腦杓將他的臉扳回來,柔聲問:“還走不走得動,我背你下去?”
洋酒後勁兒大,黃淨之頭還是暈的,但意識已然清明,惦記著他肩膀上的傷,道:“我自己能走。”
推門下車,李濟州先一步繞過來攙他,夜裡氣溫已近零下,寒風徹骨,黃淨之腳步虛浮打著哆嗦說好冷,他一個北方人,倒比南方人還不耐寒,也不知是恃寵而驕還是什麽。
“小之。”
倆人同時聽到這聲呼喚,李濟州明顯感覺懷裡的身體驀地一僵,他是早就看見蔣婕了,雖說不知道黃淨之後來又跟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麽,但總歸是不愉快的,否則他也不會跑去酒吧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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