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遲抬起頭來看言禮,有些疑惑地問道:“言禮,你會做噩夢嗎?會害怕什麽嗎?”
言禮說:“我想,恐懼是人的能力之一,每一個人都會做噩夢, 會害怕吧。”
夏遲問:“你做過什麽噩夢?害怕什麽?”
言禮笑了笑, 他的眼睛裡有柔和的光, 又顯得很幽深,他說:“我很小的時候, 大概三四歲吧,我父母因為我伯父母喜歡我,就要把我送到他家去,因為我不願意去,他們認為我不懂事,就把我扔在家裡的祭堂裡,我當時覺得祭堂的房頂特別高,裡面又空闊又冷清,又擔心父母再也不會要我了,就很害怕,做噩夢,夢到自己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裡,只有自己。”
夏遲瞪大了眼,安靜地看著他,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說:“現在還會害怕嗎?”
言禮笑道:“當然不會。我每年都去祭堂,我長大了,覺得祭堂的房頂變矮了,裡面的空間甚至讓我覺得狹小,雖然我很愛我父母,但是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完全成為他們想要我變成的樣子,完全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事,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和決策,我也不會去要求他們成為我想要的那種父母。即使是和父母子女,人和人之間也是有距離的,愛是一回事,借愛之名去要求對方違背意願達成自己所願,是另一回事。這沒什麽可怕的,也不可能再成為噩夢。”
夏遲也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言禮又說:“但是我和你之間不一樣。”
夏遲仰頭看他:“什麽不一樣?”
言禮親在他的面頰上,說:“因為我們是伴侶,是接下來的人生的夥伴。要互相信任、扶持和給與感情的人。”
夏遲有些羞愧,說:“但是我很一般,我能做到的事太少了。”
言禮說:“每個人都是一般的,又是特別的。我們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就夠好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夏遲說:“我很相信你。沒有理由不相信你。”
言禮笑著點點頭,說:“那就挺好。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所以你不會被賣,以後不要再覺得不安,就不會做噩夢。”
夏遲將臉埋在言禮的懷裡,並沒有多麽開心,他說:“即使我不會被賣,也有很多人會被賣。我很難受……”
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此時的情緒,他雖然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活著,但是感情卻和很多很多人聯系在一起,看到別人痛苦,他也不會好受,想到有人要經歷他曾經經歷過的痛苦無助,他就比自己曾經經歷時更加憤怒和難受,但他又毫無辦法,他不僅當年很無助,如今也同樣無助,甚至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痛苦。
言禮說:“我們都是人類這個大群體裡的一員,正是有同理心,人類才能更好地凝聚成一個群體,可以更好地向前發展。想到別人的痛苦遭遇,就感同身受,是因為你是個好人。很多事,我們沒有辦法輕易地去改變,如果能讓它稍微變好一些,而我們也為此努力了,你就不該自責。”
夏遲不想說話,他感覺自己像渺小的螞蟻,是宇宙中的塵埃,只能隨著社會規則被擠壓成一個自己也不清楚的樣子。很多人的苦難,遭遇的不公,就像橫亙眼前的大山,他看不到盡頭,也無法對抗,沒有任何解決途徑,他有時候感覺窒息,大多數時候又麻木地過去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能做什麽,只是稀裡糊塗地吃喝拉撒睡,就又過了一日而已。
夏遲張了張嘴,費力地想要發出一點聲音來,最終,還是無聲。
言禮陪著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想,夏遲的心結,也許與他自己的遭遇有關。不過言禮一時也找不到讓夏遲傾吐他所有的辦法,很顯然,即使夏遲已經依賴他,但也不想向他完全敞開心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認為自己應該尊重夏遲。
夏遲在發了一陣呆後,總算緩過神來了,他睡了一陣,這時候雖是深夜,但他不再睡得著,就對言禮說:“我沒事了。你不要再擔心我。你睡吧。”
言禮說:“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你先睡吧。”
夏遲知道自己對他的工作幫不上忙,點點頭後,就又再躺下了,拉上被單睡覺,他不想再浪費言禮的時間,以免耽誤他的事。
言禮看他閉上眼睛要睡了,才摸摸他的額頭,柔聲說:“要是再做噩夢,你就叫我。”
夏遲抬手輕推了一把他的胳膊,說:“你快去忙你的吧,忙完了趕緊來睡覺。”
言禮“嗯”了一聲,這才起身離開。
言禮上三樓去查看了家裡這隻小克的情況,的確沒有發現小克本體來接觸它的痕跡。
言禮進入“永恆星河”的世界,和小克加了好友的他,直接拉了小克進自己的私人空間,想和小克談談。
經過了一整天的學習,小克成長很快,不過這些都是基於言禮的那台服務器的超高速運轉、永恆星河對它的接納以及上面的大量可供學習的有效數據。
言禮的私人空間是一處沒有盡頭的公路,公路兩邊是戈壁,言禮讓小克陪自己散步,問她:“你今天還好嗎?”
小克不像昨晚那樣怕他,說:“我很好。我喜歡這個世界。”
言禮說:“這是我構建的基礎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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