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保險櫃打開,裡面只有一本書。
確切地說,是一本很厚的日記。
聞言捧在手裡,看著封面上“沈魄日記”那四個大字,有些哭笑不得。
這該不會是跨越百年的惡作劇吧?
沈魄這家夥不會還覺得自己很幽默吧?
劉律師的使命已經完成,她如釋重負。
“我還以為沈老先生跟我師父開了個玩笑,沒想到真有將鑰匙交到您手上的一天。”
聞言:“這就是他要給我的東西,一本日記?”
劉律師攤手:“其實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保險櫃裡面是什麽,多謝聞先生讓我開了眼界,也許這本日記裡夾了什麽東西,如果您有需要,歡迎隨時找我。”
她給了聞言一張名片,兩人很快道別。
聞言拿著手中沉甸甸的日記,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看看沈魄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
他找了個沒什麽人的咖啡館,選了個最安靜偏僻不被打擾的角落,將日記本放在桌上,解開側面的蝴蝶結,翻開第一頁。
在某一個清冷的下午,陽光從窗外灑入,斑斑點點的金色將日記也染上明輝。
……
“喂,聞言,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好像第一次這麽正式稱呼你,有點不符合本少爺的習慣。
雖然我感覺上,我們分別也還沒多久,但我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也許你看見這本日記的時間,是幾年後,幾十年後,甚至是一百年後,那時候本少爺估計也不可能活成一百多歲的老妖精。
我想寫點東西,一來以後給你看,算是一點紀念,二來,我要做一些事情,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下去了,這本日記,也算是給自己的一點鞭策吧。三來,萬一你哪天就回來了,還冤枉我不努力上進,這本日記還可以作為證據,證明我的清白。
你可以每天就看一頁,這樣就像我們在不同的兩個時空同時進行生活,說不定等你壽終正寢的那天,都還沒看完這本日記呢,哈哈哈!
你這個人吧,雖然仗著歷史的高度,經常對我指指點點,但我不討厭你,相反我還很感謝你,因為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到一二八那天,都還是個醉生夢死的廢物,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麽,不知道去保護家人。
對了,忘記寫日期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1932年2月15日落款。”
……
聞言從來沒想過,日記是以這樣的形式開頭。
自他離開的那一天起,沈魄就注定,再也無法當回從前的那個沈魄。
沈魄決定還是暫時不跟鄭笙一起出國留學,他惦記著存在老杜碼頭倉庫的那五十箱書,想陪張元濟一塊把書護送去四川,那裡有一位叫張瀾的教育家願意幫忙接收並保管這些書籍。
但時局如此,風雨飄搖,出行不易,兩人一直等到當年的三月停戰,才得以成行,其中貨運還有賴於馮先生友情提供的船隻。
沈魄是人生中頭一次出遠門,他將沿途的風物,人文,民生,所見所聞,一一記錄,將1932年的中國寫進了日記,寫給一百年後的聞言。
“1932年7月5日,晴。
這一路也太熱了,瘟疫橫行,天花,猩紅熱,還有一些我說不上來的病,幸好我提前在上海打了疫苗,但我還是看見許多人死了,因為他們沒有錢打針買藥,他們連飯都吃不起。
聞言,我覺得我現在每看見一件事,都會禁不住去思考,思考它的存在合不合理,如果不合理,有什麽辦法能改進,建設,但很多次我都感到無力,我覺得我懂的東西太少了,這次出來,我真有種以前在虛度時光的感覺。
另外,行船一路也很枯燥,要是你還在就好了,起碼可以跟我鬥鬥嘴,但我現在漸漸也曉得,你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
……
日記並非每次都這麽長,有時候就是寥寥一句話,有時候甚至連著幾天的日期都跳過去了,沈魄也僅僅是在下一次日記裡,簡單告訴聞言,他沿途遇到了匪患,差點就把小命丟了,幸好馮先生的名頭很能威嚇人,同行也有些有頭有臉的人,土匪礙於聲勢,才未下手,但要是真打起來,他們這些人絕對要吃虧的。
這樣驚心動魄卻又言簡意賅的事情,不止一樁。
饒是沈魄這樣的富家子弟,生活在這個時代,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所要面對了,除了日本人,還有許多意外因素。
“1932年8月3日,晴。
我今天才聽說了劉長春的事情,他在洛杉磯奧運會沒能進決賽,我記得30年的時候我去杭州看全運會,他可是拿了冠軍的。聽他們說,劉長春這次狀態不好,是因為遠渡重洋太累了,那如果哪天奧運會在我們這邊舉行,這種情況就不可能再出現了吧?
我當時去你那邊的時間太短,淨顧著拿手機玩了,沒能好好查一下這些事情。聞言,這一天是會有的吧?
唉,即使你還在,跟我說會有,我也不敢相信,因為離開上海這一路上,我看見的中國,實在太貧瘠了,別說現在內憂外患,就算現在都不打了,我們哪來的錢建設,要怎麽把那些貧窮的地方都建設起來?我實在是想象不到,可它又真真實實發生在你所在時代。
聞言,我曾經想過,我們那段短暫交換人生的經歷,到底有什麽意義?我看見你的生活,卻永遠無法真的在一百年後生活,你陪我面對麻煩,卻僅僅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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