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聞言以前上學時,曾為了寫一篇論文查過資料,知道民國兩元就是養活一個人每月基本的口糧,但何媽家裡有三個兒女,何媽丈夫抽大煙早早死了,把家裡那點積蓄也敗光了,何媽自己可以吃住在沈家,把兩元都省出來,要拉扯三個孩子就有點拮據了,更別提讓他們讀書上學,所以三個孩子裡最大的那個,今年十歲左右,就開始在外頭打零工補貼家用了。
這就是民國姹紫嫣紅下的另一面,真實而殘酷。
何媽這還算幸運的了,能夠遇到沈家這樣財大氣粗的主顧,工作穩定,不用三天兩頭就斷了經濟來源,她甚至在家裡眾多傭人裡,也算有頭有臉的,沈魄母親有時候還會額外賞她一些肉菜或小費,沈家傭人的名頭說出去也好聽,但何媽依舊是個連家人都不大養得起的食物鏈底層。
如果聞言現在不是跟沈魄交換靈魂,而是跟何媽的兒子交換,估計就連做夢都要扛沙袋了。
這樣想想,收拾沈魄這敗家子的爛攤子,好像也沒那麽不堪。
聞言抽了抽嘴角,咬一口流油的小籠包,雖然這味道比他後世吃過的也沒如何驚豔,他還是捧場誇讚:“何媽做的小籠包真好吃!”
何媽眉開眼笑:“好吃就多吃些!”
她跟沈魄拉了些家常,也覺得這三少爺跟以前有點不大一樣,估計是長大了,變得好相處一些,就壓低聲音對他說道:“太太正在房間裡哭呢,您要不要進去勸勸?”
聞言停住伸筷子的動作。
“怎麽了?”
何媽:“好像是因為昨天姑小姐說的那些話。”
聞言懂了,是說沈魄老爹養姨太太和私生子的話刺傷沈太太了。
他有點犯難,自己也不是人家正經兒子,去說什麽都不合適吧,再說他也不知道說什麽。
沒等聞言糾結,沈太太就讓人來喊了。
“三少爺,太太讓您去她房間一趟。”
沈魄老爹常年不在家,沈魄自己也是吊兒郎當三天兩頭往外跑,沈魄姑姑經常出去參加沙龍或舞會,這家裡的主人嚴格來說就是沈太太一個。
“知道了。”聞言隻好擦了擦嘴巴,匆匆去面見沈魄老媽。
那個上次見面還珠光寶氣的美婦人現在隻穿著睡袍,坐在梳妝台前,看見聞言敲門進來,沒有再肉麻地喊他乖乖,而是衝聞言招手。
“你過來。”
聞言隻好走過去。
沈母:“你今天找你父親說要轉去中文系,是怎麽回事?”
聞言:“哈?”
他以為沈魄只是在日記裡說說,結果人轉頭就付諸實踐了?!
沈母:“哈什麽哈,你說話呀!”
聞言:“……可能是我想好好學習了?”
沈母白他一眼:“你這話糊弄你父親還行,騙我可不管用,該不會是看上中文系哪個女孩子了吧?”
聞言覺得知子莫若母,沈母這個猜測應該很接近於沈魄的真實想法,否則他也想不通這個不學無術的學渣怎麽會突然想到轉系的事情。
沈母:“乖乖,你以前胡作非為,我沒管你,是因為我知道家裡就你一個,以後你父親的家業遲早都要留給你,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在外面養的狐狸精給他生了個孽種,他必然是要給那孽種也分一份的,要是等那孽種大了,還很爭氣,你父親恐怕會給他更多,所以你這次想轉系,我沒攔你,隻盼你能長點心,別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大哥在你這麽大的時候……”
她忽然停住,本來就紅的眼圈再也忍不住,直接掩面哭起來。
“要是你大哥二哥還在,我也不用操心你了!”
聞言覺得這番話真該讓沈魄自己來聽聽,可惜現在坐在這裡受教育的是他。
他隻好拍拍沈母肩膀,笨拙安慰:“你別哭了,你還有我呢,大哥應該也會回來的吧?”
沈母:“你大哥要是肯回來,我也不會說這些了,你父親聽見他的名字就會生氣,你可千萬別在他面前提起。”
雖然沈魄讓聞言別問,但沈母既然都說起來了,聞言肯定要順便八卦一下。
“大哥現在怎麽樣了?”
沈母欲言又止,還是給他講了沈家大哥的事情。
沈魄有兩個哥哥。
長子很有出息,本來也肩負家族希望,但他早年出洋留學,居然認識了一幫不著調的人,就跟家裡斷絕了關系,按照他的話說,他從事的事業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危及性命或家族,他不希望家族因此受累,沈父當然勃然大怒,說自己從此以後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次子呢,因為受到兄長的影響,對兄長的事業很是崇拜,又不敢跟家裡決裂,就暗地裡偷偷支持兄長,還自告奮勇幫他跑腿做事,結果某天夜裡,沈魄二哥就不明不白被人捅死在大街上,對外的死因是得罪了青幫那些流氓混混,實際上的原因卻有諸多猜測。沈家雖然在上海灘也有根基,但因為事情涉及面太廣太深,不是沈父或沈家伯父能干涉的,最終只是要了那個捅刀子的流氓混混小命,不敢繼續追究下去。
也因此,沈父把次子的死也歸咎在長子身上,這兩人的名字在沈家徹底成了禁忌。
至於沈魄,他是老來子,當年這些事情發生時,他年紀還很小,成長軌跡也就變成當下常見的紈絝子弟。
聞言聽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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