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信息,都是王先生和馮雲後來陸陸續續告訴沈魄的。
他們自有他們的消息渠道。
時間回到當前。
監視的人一撤,沈魄馬上出門四處溜達。
他天生就是安靜不下來的人,在酒店兩天早就悶壞了,看見外面哪怕是賣包子賣報紙的都覺得新鮮。
沈魄也不回家,也不去學校,買了份報紙在路邊煮餛飩餃子的小攤坐下,拎著報紙吊兒郎當地一目十行,一邊豎起耳朵聽市井喧囂和路人八卦。
聞言忍不住提醒他:【鄭笙不是讓你去幫他整理書籍嗎?】
沈魄:【那些孤本珍本我又不會分辨,去了也是添亂,晚點再去沒什麽區別。】
聞言忍不住運氣,這家夥在酒店關了兩天,現在就像出籠的鳥,徹底放飛自己了。
沈魄:【噓,你聽,他們在說火柴廠!】
旁邊一張桌子,果然在說前天火柴廠的事情。
“聽說啊,那是日本人放的火,跟印書館一樣!”
“瞎扯淡,日本人放火幹啥,我說那是青幫乾的,那起子地痞流氓什麽事乾不出來,估計是不肯交保護費吧?”
“噓,你可真敢說,大庭廣眾的,也不知道收著點兒!不過我倒覺得這次有可能不是青幫……”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眾人諸多猜測,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魄聽見青幫背了鍋,覺得很好笑,又有點可氣:【他們對日本人的印象比青幫還好啊!】
聞言:【沒有切膚之痛,就不能感同身受,東北距離上海太遙遠了,而青幫反而是能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所以有句話,叫距離產生美感。】
沈魄嗤之以鼻:【都是些沒有立場原則的,連我都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忘了東北,忘了濟南,怎麽不把自己是中國人也給忘了?】
聞言:【當一個人面前只有生計,而青幫又影響他生計的時候,他肯定只能看見青幫,你不能去苛求所有人都有大局觀和家國精神,因為在他的生存需要裡,沒有那些東西。】
沈魄半信半疑:【你教書的那個鄉下也挺窮的啊,可我看那些孩子,一個個都挺有格局的。】
聞言:【你看見的他們,是結果,而不是原因。一百年後,我們扶貧扶了多少年,連我會在那裡教書,也是結果的一部分。】
沈魄向來是嘴仗不服輸的,這次卻一時間找不到能抬杠的話,嘴唇微動,想說點什麽。
但還沒等他說出來,騷動又傳過來。
“那邊出事了!”
“什麽事?”
“好像打架了,日本人和中國人!”
“走,看看去!”
沈魄當然是愛湊熱鬧的,三口兩口把最後幾個餛飩吞下,混在人潮中,被擁著往前走。
走了大概幾十步,前面圍的人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
這也難不倒沈魄,他直接雙手往前撥開,如摩西分海,仗著年輕人有力氣,硬是擠到內圍核心,隔著前面一個人頭,看見了正在上演的熱鬧。
幾個人在打架。
這有什麽好看的?
上海每天打架的人少了?
沈魄大失所望,正想轉頭離開,卻聽見聞言說話。
【等等!好像有日本人。】
沈魄又把頭扭回去,仔細一看,果然打架雙方,一邊是工人,一邊是幾個和尚打扮的僧人,可那些僧袍明顯又不是國內常見的,而是東洋款式。
【日本和尚跑過來找事?要不我去幫幫忙。】
沈魄一看就來勁了,擼起袖子準備往裡衝。
【等等,現在監視你的人剛撤掉,再說這些工人也沒落下風!】聞言忙製止他。
沈魄要是因為摻和打架再惹上日本人的注意,那他就甭想輕易脫身了。
因為他這番話,沈魄隻好悻悻放棄,但他仍不忘將雙手圈在嘴邊作喇叭狀,搖旗呐喊煽風點火。
“打,使勁打!”
周圍眾人跟著他起哄。
工人們很快將幾個日本僧人打得抱頭鼠竄,輸贏分明。
結果就在這時,又有幾個日本浪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抽出刀就朝工人們砍去。
其中一個工人猝不及防,手臂被砍了一刀,血嘩嘩往外冒。
但日本人那邊也沒好到哪裡去,有幾個當場就被憤怒的工人圍毆。
聞言倒抽一口涼氣。
【我想起來了。】
沈魄正躍躍欲試,恨不能親自下場,沒把聞言的話當回事。
【想起什麽,要不我還是去幫忙吧,這麽多人都上了,加我一個也不算什麽吧?】
但公共租界的洋巡捕很快就過來了。
他們強硬下場,分開眾人,又揮舞警棍,不讓圍觀。
群眾很快一哄而散,沈魄不想惹眼,隻得也跟著離開。
【直接去印書館,我們沒時間了。】聞言忽然道。
沈魄莫名其妙:【什麽沒時間了?】
聞言歎了口氣。
日僧事件,自己剛才怎麽沒想起來呢?
這件事。正是日後所有紛爭的導火索。
也正是從今天起,日方開始將近半個月的糾纏和煙霧彈,而後——
在上海夜空,給予所有人,重重的一擊。
他把這件事在歷史上的地位給沈魄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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