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慢吃疼,卻絲毫沒有下車的意思,“不好意思,柴總,這不是想給所裡省錢,畢竟往日裡我們都順路的。”
柴觀雨硬著頭皮,“今天不順路,我有朋友在。”
“朋友?”方慢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朋友這個稱呼,他打量著一言不發的美人,“很好的朋友嗎?”
刺骨的寒意瞬間從頭凍到腳底,一絲自嘲的笑容從孟聽潮的嘴角一閃而過,他費勁地動了動嘴唇,割喉般的風讓他沒有表達的欲望。
孟聽潮永遠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也是這樣煙雨蒙蒙的天氣,白色的球鞋踩在坑坑窪窪的泥潭裡,柴觀雨扶住起霧的眼鏡,遮擋住他眼神裡的不安,言語中帶著躊躇,動作中帶著小心翼翼,磕磕巴巴地說道:“孟、孟聽潮,我……我可以和你做、做朋友嗎?”
在一起之後,柴觀雨向他兜售著家的願望,展現著未來無限的可能,“聽潮,你是我老婆,我們不只是朋友,我們是愛人。你可不可以和你的那群朋友保持距離?我要有絕對的特權,我要和他們不一樣,他們不能對你摟摟抱抱的,你可是我老婆。”
過去的記憶與現實的重影讓孟聽潮有點恍惚。
現實的現在,又淪為朋友?
朋友。
孟聽潮黯然地扯了扯嘴角。
他忽視柴觀雨混亂的神情,一步一步地走到後排的位置,雙手顫抖地打開車門,坐上了車。
副駕駛位置的方慢扭過頭衝著他甜甜一笑,一雙明亮的眼睛笑盈盈的,“我還不知道柴總有這麽好看的朋友,你好,我叫方慢。”
***
輪胎在地面發出微弱的摩擦聲,車輛開始緩緩地行使,柴觀雨一直通過前方的後視鏡打量孟聽潮的神態,孟聽潮只是懨懨的,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柴觀雨嘴唇緊咬,余光瞥到神情放松的方慢,心裡竟然生出了一股佩服的錯覺。他單手操作著方向盤,用力地咬了咬左手的大拇指。
一輛封閉的汽車裡坐著他的情人和愛人,情人自信松弛,愛人沉默不發,他卻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
雨打在玻璃上清脆的聲響都掩蓋不住車內安靜到可怕的氛圍。右手邊和後方傳來的微弱呼吸聲,壓抑地可怕。
為了打破這種安靜和尷尬,柴觀雨的手指觸碰中控台的屏幕,輕松舒緩的R&B音樂逐漸填滿了車內的空間。
他松了一口氣,右手邊的人卻輕聲發出疑惑,“我的耳機怎麽不響了?”
方慢說話的瞬間,柴觀雨迅速去觀察孟聽潮的表情。
事不關己的神態。
柴觀雨狠狠地白了一眼方慢,方慢裝作沒看見,“呀,怎麽車載音樂連接的是我的藍牙?放的是我的歌?”
尖銳的聲音讓孟聽潮微垂的眼皮慵懶地抬了起來,他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神拉扯的兩個人,突然覺得好笑。
他不知道柴觀雨還愛不愛他,他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車輛前排的兩個人把他當做一個傻子,一個看不出貓膩,看不懂背叛的蠢貨。
孟聽潮垂著雙臂,頭往後仰,朝著方慢問道:“你坐過幾次車?”
“不知道,”方慢眼睛裡都是戲謔,他象征性地掰了掰手指,搖了搖頭,“沒數過。”
“沒數過,還是數不清?”孟聽潮聲線平穩,眼睛看著方慢,話卻是朝著柴觀雨說的,“我們共同買的車子,載過你這麽多朋友,能不能也讓我的朋友坐坐?”
柴觀雨一愣,問道:“你有什麽朋友?”
孟聽潮反問道:“我為什麽沒有朋友?”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柴觀雨的說話的聲音明顯帶著不滿,“你脾氣那麽冷,性格那麽木,哪來的朋友?”
“長得這麽好看,”方慢輕輕地笑了一聲,笑容甜美卻帶著一絲譏嘲,“怎麽會不招人喜歡呢?”
孟聽潮看了他一眼,“你長得也不錯,性格也甜,你喜歡的人就喜歡你嗎?”
方慢的余光瞥了一眼柴觀雨,一時不知道怎麽接。
“不會喜歡你的。”孟聽潮的話仿佛是一圈一圈飛散的煙,熏得方慢喘不過氣來,“因為你好看的皮囊下就是一堆肮髒的血塊,一次的墮落之後,老天就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你外表的吸引力,你藏不住你性格裡的諂媚,藏不住你汙濁不堪的內心。”
“你......”方慢的臉上頓時出現憤怒的情緒,“柴總,你朋友說話太過分了吧?”
柴觀雨沒有搭理方慢,他抬眼,用鏡子觀察孟聽潮。
聽潮......是不是知道了?
“我沒有說你。”孟聽潮諷刺地笑了笑,“我說的是我自己。”
他居然想過原諒。在柴觀雨一言不發,沒有認錯,絲毫沒有懊悔的時候,他自己就把自己勸好了。
說要妥協,說要原諒,這難道不是墮落嗎?
究竟是什麽樣的諂媚?是什麽樣的不舍得?讓他變得不敢失去?
看向窗外,孟聽潮在想,他與柴觀雨不見面的這兩個月裡,方慢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進柴觀雨的內心?
他們兩個是怎麽樣一步一步地走進欲.望的殿堂?自己又是怎麽樣不知不覺地被蒙在鼓裡?
只有他們可以嗎?
自己難道不行嗎?
忽的,一個白色的背影直接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的眼睛。
人行道上,江聲撐著一把白色的傘,像個夜裡遊蕩出來的鬼魂,闖進孟聽潮的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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