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書聞意識到自己的冷淡,張了張唇,“我......”
他其實見到了余願手部動作的轉變,卻不知道自己隱隱在期待什麽,又在失落什麽,是他讓余願別靠近他,難道還能要求余願不顧他一身的冰寒張開手臂擁抱他嗎?
章書聞覺得冷,冷到他牙根都在微微發顫,冷到用笑容安撫余願的力氣都沒有,最終他只是疲倦地吐出一口涼氣,走進浴室脫下粘在皮膚上的濕寒。
余願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水聲,失落地坐回床邊。
前天章書聞回來的時候手臂上負了傷,心情也肉眼可見的低迷,余願急得團團轉,章書聞還反過來安慰他只是出了一點小麻煩,讓他不必擔心。
余願也很想相信哥哥的話,可是今天章書聞的狀態比之前兩日更為萎靡,他想為哥哥做點什麽卻無能為力。
章書聞甚至不讓他接近,這讓余願更加感到惘然。
他像是尋覓不到榛子的松鼠,焦躁地扒拉著自己的爪子。
有什麽辦法讓哥哥高興起來呢?
余願想到了那幅即將要完工的畫像。許知意已經好些天沒來畫室,但信守諾言,今早給他發信息告知他後天會去墨軒,還說給他買了畫框,等把章書聞的畫像填補完成,能連畫帶框搬回家去。
余願想象著哥哥見到他耗時多月才作成的畫像時的表情,希望哥哥的面容能因此揮散幾分陰霾。
他不由得又點開許知意發來的語音確認見面的時間。
章書聞一推開浴室門就聽見了少年輕快的語氣從手機裡傳出來,“你放心好了,肯定能弄完的。”
他抬頭去看,余願捧著手機,眉眼彎彎,嘴角掛著笑,可瞧見了他,卻“做賊心虛”似的斂了笑意,還把手機暗滅藏了起來。
章書聞太陽穴抽動兩下,故作沒有發覺余願的異樣,狀若不經意問:“跟誰在聊天,那麽開心?”
他分明都聽到了許知意的聲音,余願卻搖了搖頭說沒有。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余願也學會了撒謊?
章書聞的眼眸暗了暗,並未拆穿余願拙劣的謊言,只是忽而越發的頭昏腦脹了。
余願依舊很關心他,殷切地拿著藥膏邊呼氣邊替他塗手上的傷。這些天章書聞時運不佳,手背的燙傷還沒有痊愈,又被鄭智拿木棍砸了小臂,幸而傷的都是左手,不太妨礙日常生活。
他覺得自己不該任性地淋這場雨。
即使洗了熱水澡換了乾燥的衣物,章書聞依舊無法驅趕縈繞在四周的寒氣,而近在眼前的余願無疑是唯一的取暖源。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余願的手。
比想象中的還要溫暖、軟和。
余願被章書聞的體溫冰了下,嘟囔著,“哥哥的手好涼啊。”但他並沒有因為這一點寒冷就松手,反而將自己的五指一根根地嵌入章書聞的指腹裡,握緊了,咧嘴笑道,“這樣就不冷了。”
章書聞蒼白的面容如微風吹過湖面,總算是浮現一絲笑意。
秋天淋雨果真是要付出代價的。
章書聞次日整個白天都暈暈乎乎,沒怎麽在意,隻喝了兩包板藍根,藥不對症的後果便是傍晚就發起了低燒。他身體素質極好,幾乎沒怎麽發熱過,也清楚這場病並不能全賴在雨的身上。
從章小月那裡回來後,這兩日章書聞可謂是寢食難安。他不知道他的威懾有沒有對鄭智起到效用,對方會不會當真向H大舉報。即使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結果的打算,學校也未必會揪著往事不放,可無人會想再品嘗一次名聲狼藉的滋味。
除了淋雨以及鄭智這顆未知定時炸彈,最讓章書聞介懷的還是余願對他有所隱瞞。
發燒後他請了假,余願也不去畫室,他能直觀地感受到余願若有似無的興奮,也不止一次見到余願神秘兮兮拿著手機和那頭的人說話,音量放得很低,唯恐被他偷聽去。
余願的聯系人少得可憐,手機那頭是誰不言而喻。
章書聞通過李文軒得知許知意因為升上高三的緣故不再續費,這才有幾分寬心地放余願去墨軒。可現代社會距離已經不是什麽問題,只要許知意想,他有許多種方法與余願往來——更重要的是,余願也在回應對方。
難以形容章書聞是什麽心情,非得用一句話概況,大抵可以稱得上他一手養大的星星似乎正在離他遠去。
那日他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回答許知意的質問。
“願願是我養大的,沒有人比我了解他。我說他不想,他就不想。”
但他當真完全明白余願想要什麽嗎?
如果他猜錯了呢?如果余願也對許知意有好感呢?
許知意外放、熱情,這些特質恰恰是善於隱忍的章書聞所沒有的,也恰恰與恬靜、封閉的余願所互補。
這麽多年以來,許知意是余願唯一一個自己交到的朋友,不善溝通的余願甚至會陪對方慶生,乃至於跟章書聞承認他玩得很開心。
章書聞歇了一天一夜,將要褪下的體溫又在紛亂的思緒裡混混沌沌地燒了起來。
屋外再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地拍打在玻璃窗上,清脆的音色有助眠的功效,章書聞卻難以入眠。
余願背對著他坐在書桌上,室內的燈光暗下來,唯有幽黃的台燈亮著。
這樣的畫面並不陌生,遠到許多年前章書聞還沒和余願熟稔起來時,余願看繪本看得入迷不肯入睡,便是點著一盞台燈如癡如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近到此時此刻的眼前,余願拿著彩鉛刷刷地畫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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