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已讀不回的小楷不同,萬賀呈不回信只是因為沒有收到“小傑”的信。
裴小拾抬頭冒出一句:“等你回深圳了,我給你寫信好嗎?”
萬賀呈說:“貼郵票的那種嗎?”
裴小拾點點頭。
換作從前,萬賀呈會覺得這樣的事是舍近求遠多此一舉,但現在他不這麽覺得了,一些無用之用對於現在的裴小拾也許是大用,於是他說,好,記得把地址和郵編寫對。
裴小拾生病以來,每次醫生都會叮囑要多運動,跑跑步遊游泳,能很好緩解抑鬱情緒,但裴小拾總是太過於沉浸在痛苦裡,自虐般“享受”痛苦,寧願痛苦也不願改變,可以說一定程度上他放任了自己停留在深淵,甚至有時候藥就在手邊,他卻把自己塞進衣櫃。
在萬賀呈身邊的這幾天,裴小拾終於鼓起勇氣邁出第一步,去買了泳褲回來,清晨萬賀呈開始辦公時,他在酒店的露天泳池裡劃開第一道水花。
早上游泳,下午在酒店健身房跑步,運動的時候絕不含糊,大腦短暫釋放出內啡肽或者多巴胺的時候,他誤以為自己痊愈了,很亢奮地要跑回房間向萬賀呈報喜,完全忘記自己一直以來有過多少次這樣的錯覺。
跟著人群進電梯,卻因為忘記按電梯一直跟著別人坐到地下三層,走出電梯發現是陰森森的地下車庫時,游泳時曬的太陽,跑步時流的汗在這一刻好像全都白費,隻感覺得到地下室黏稠又濕冷的空氣扒在他的皮肉上,又鑽進他的毛細血管裡。
尋常人該直接重新上樓了,但裴小拾卻想留在原地哭一場,又因為痛恨自己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想哭而更絕望,想著完蛋了自己永遠好不了了。
是不是要吃一輩子藥了,可是我沒病啊我為什麽要吃藥。這種想法裴小拾也不是沒有過。
裴小拾運動沒帶手機,拎著毛巾和換洗衣物就出門了,一直到中午飯點萬賀呈也沒把人等回來,他剛準備出門找人,裴小拾這時候刷卡進來了。
“下次得記得帶手機了,沒帶手機都沒注意到時間。”沒等萬賀呈開口問,裴小拾一副自言自語的模樣,一進門就拐進浴室。
萬賀呈剛要跟進去,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
雖然玻璃門沒帶鎖,但萬賀呈還是很規矩地被“擋”在外面。
透過磨砂玻璃隱隱看見裴小拾並不是上廁所,而是一直站在洗手池前。
擰開水龍頭,又彎下腰,看樣子是在洗臉。
可是早上不是去游泳了麽?剛才看頭髮也是乾的,應該是遊完泳洗了澡吹了頭髮才回來的。
裴小拾在浴室洗了把臉終於冷靜一些,擦乾臉後把浴室門打開,看見萬賀呈正靠在邊上牆壁等他,心裡的躁動又平複不少,以為這時自己露出的是很自然的笑臉,不知道在別人看來依舊是強扯臉部肌肉。
萬賀呈靠近他,伸手按住他嘴角緊繃的肌肉揉了兩下,說:“怎麽了?跟我說說。”
把負面情緒一味帶給別人和誠實是不一樣的,裴小拾不想自己帶給萬賀呈的只是沒必要的負能量。
“剛剛在樓下突然心情有點不好,不過沒關系,看到你我又全好了!”提到萬賀呈的時候,裴小拾眼睛裡流露出的光芒是真實的。
“現在能跟你待在一起,我已經太開心太滿足了!”裴小拾兩手攀著萬賀呈肩膀,踮腳跟人面對著面,說,“要是現在能跟你舌吻一下我就更開心。”
於是萬賀呈就吻了他。
裴小拾這下知道,自己確實已經影響到萬賀呈了,無論好的還是壞的。
第57章
從生日前兩天開始到生日當天,裴小拾狀態一直不太穩定,有時電影看著看著突然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或者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擠在沙發腳,在萬賀呈看不見的角落會突然抱著腦袋抓自己頭髮,要是萬賀呈在身邊,他就跑進浴室把自己關起來。
對萬賀呈說過一次重話,那時候是他突然發病,萬賀呈抱住他,他卻尖叫著把萬賀呈推開,對萬賀呈說“我恨你”。
“我恨你!”裴小拾掩面蹲在地上,胃酸倒流,喉嚨已經啞得快發不出聲兒了,卻還用氣聲不斷重複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萬賀呈跟著蹲在他面前,把他擋臉的胳膊拉下來,說:“恨我吧,讓你變成這樣,我是很可恨。”
對萬賀呈說“恨”的是裴小拾,最後用力抱住萬賀呈的還是裴小拾,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卻一滴淚再流不出來,用著崩潰又絕望的語氣說:“我變成這樣,你會不會有一點點的難過……你不會有的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我這樣很傻,所以你心裡不會有一點點的感覺……對啊,你是萬賀呈,你怎麽會有感覺,就算我今天死在你面前,你明天也就把我忘了!”
這樣過分的話,裴小拾是第一次對萬賀呈說,甚至在說出口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念頭。也許是不知哪年哪月落進心底裡的一粒種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無法忽視的存在,讓他從單純的抑鬱變成躁狂和抑鬱兼具的雙相障礙。
說了這樣一大段沒意義的話,果然萬賀呈不回話,裴小拾抬頭跟人視線相對,隻感覺到萬賀呈的目光冷冰冰沒有溫度。
“你為什麽不說話,因為被我說中了是不是?”裴小拾癱軟在地上,腦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應激的產物,“我不該因為自己愛你,就要求你也愛我,你肯定覺得我像個小醜,覺得我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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