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藝思臉上一紅,林鍵跟他說過這事,不是林鍵故意要違背諾言,而是盧藝思不讓他履行。
那個時候她說,別給小序放假,孩子一放假,心就野了。你給他放五天,他起碼得半個月才能回到現在的狀態。
林鍵是妻管嚴俱樂部的會員,在盧藝思和林序之間,他選擇了盧藝思。
林序其實不是很想計較這件事情,因為他能猜到,這不是爸爸的錯。但他現在提起這件事情,將錯誤轉移到大人的身上,他就可以省掉一頓罵了,這才是他的目的。
母子倆沉默僵持了會,盧藝思嘴巴微動,剛想說話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
林序很討厭盧藝思的手機鈴聲,他不明白,好端端的鈴聲,為什麽設成催命般的音樂。
他看著盧藝思接起電話,心中還有點慶幸,等盧藝思接完電話,兩人各自給對方點台階下,這場小吵就算結束了。
他好想打開電視,看看現在是什麽劇情。
林序的目光瞟向電視的時候,盧藝思哆嗦著嘴唇:“什麽?”
林序的頭扭回來,心咯噔一下,直覺不是好事,甚至是很大的壞事。
盧藝思沒拿穩手機,手機掉到地上,得益於高質量鋼化膜,手機屏幕毫發無損,但通話被掐斷了。
林序撲閃著睫毛,問盧藝思:“媽媽,怎麽了?”
盧藝思扯了扯嘴角:“沒什麽,有人惡作劇。”
林序:“什麽惡作劇?”
盧藝思撿起手機,若無其事地說:“他們說你爸死了,怎麽可能?這肯定是惡作劇,讓我給你爸打個電話,一起罵那些無聊的人。”
林序無法消化這個訊息,他呆滯地戳在原地,看著盧藝思抖著手,點開通訊錄,撥了林鍵的電話。
“嘟”“嘟”“嘟”……
手機每響一聲,他們的希望就減少一分。
*
林鍵今天又去參加樂團面試了,他參加過很多次樂團面試,但每一次都失敗了。
他想,說不定下一次會成功呢。
林鍵不是所謂的有天賦的鋼琴家,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鋼琴教師,但懷著“下次就會成功”這樣的信念,他屢敗屢戰,再敗再戰。
這天參加完面試之後,他的自我感覺很不錯,回程的時候還買了一束玫瑰和一盒蟹黃小貝,玫瑰給老婆,蟹黃小貝給兒子。
他順利將車開回到地下停車場,準備開門下車的時候,因為心梗而猝死。
生活就是這麽有戲劇性,意外每天都隨機降臨在某個人的頭上,死亡是其中的偶然事件,林鍵倒霉,因此無法將新鮮的玫瑰送到盧藝思的手裡,再陪林序吃會流心的蟹黃小貝。
如果有人問林序,走出親人離世的傷痛需要多長時間?
林序會說,我不知道。
林鍵的葬禮辦完後,林序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他無法丈量時間的流逝,也無法體會情感的跳動。
他流了很多眼淚,然後變成一潭死水。
林鍵還活著的時候,有一次林序和盧藝思吵架,被林鍵聽見了,林鍵就對林序說:“小序啊,你是我們家的小男子漢。”
林序問:“小男子漢要做什麽?”
林鍵說:“要負責哄媽媽高興。”
林序:“……”
“那我不要做小男子漢。”剛被盧藝思罵完,林序的眼裡還蓄著眼淚,才不想哄盧藝思高興呢。
林鍵無奈,只能自己親力親為,先將林序哄好,再去哄盧藝思。
現在林鍵走了,林序不能不當“小男子漢”了。
其實沒有人要求他做什麽,林序才十歲,爸爸沒了,他能做什麽?可他覺得爸爸沒了,他就得頂天立地。
盧藝思對林序說:“小序,你要乖乖地,媽媽以後只有你了。”
林序說:“媽媽,我會好好聽話的。”
過了一會,盧藝思問:“你知道爸爸的夢想是什麽嗎?”
林序說:“成為偉大的鋼琴家。”
“沒錯。”盧藝思歎了聲,“可他還沒有成功,就離開了,你知道要怎麽做嗎?”
林序說:“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練琴的。”
“你比你爸爸有天分,媽媽相信,你能完成爸爸未盡的夢想。你會當上偉大的鋼琴家,是嗎?”
林序無法說不是。
他並不討厭鋼琴,甚至還挺喜歡的,但他還是個懵懂的孩子,他分不清喜歡和熱愛的區別。
他只知道,自己應該說是。
他點頭說:“是。”
他說:“媽媽,我會全力以赴的。”
盧藝思擁抱了林序:“小序,媽媽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成為我的驕傲。”
林序哽咽道:“一定會的。”
盧藝思補充了一句:“就像你的爸爸那樣。”
林序繼續點頭:“好。”
盧藝思拍著林序的背:“好,好。”
林鍵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林序沒有違抗過盧藝思的命令,明面上沒有,暗地裡也沒有。盧藝思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他心甘情願地當了一陣子的提線木偶,他的心被熱血的目標所佔據——我是林序,我會成為偉大的鋼琴家,我要完成爸爸的夢想,我要成為媽媽的驕傲。
林序的童年時光被撕扯成筋骨相連的兩段,他壓抑著自己貪玩調皮的天性,幾乎將所有的課余時間都投放到鋼琴上面,他熱烈地愛著一切孩子喜歡的遊戲,但他沒有時間玩。他只是在路過的時候,瞥了一眼,或者幾眼,幻想自己已經玩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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