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得太久,壓抑得太久,林序想開口了,但他的嘴唇只是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人在吵架又冷卻的過程之後,總會覺得先開口的人就輸了,所以這個世上才會有那麽多的冷暴力,只要是你來找我說話,你來求和,那我就是有道理的一方,那我就是對的。所以只要你開口了,你就得承擔大部分的錯誤。
林序知道自己有錯,他錯在沒有更早一點撕開這道傷疤,陪著盧藝思演這場自欺欺人的戲演了這麽多年,但他不認為自己要拿一輩子的不快樂來彌補錯誤。
他見盧藝思緊緊地抿著唇,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終於抬起腳,轉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林序走得很慢,他希望盧藝思能開口挽留他,但一直到他換好鞋子之後,盧藝思還是一聲不吭,於是林序打開家門,走出了這個不知道是避風港還是監獄的地方,走入明亮溫煦的陽光下。
他輕輕地關上了門,仿佛他只是出去散個步,而不是想要離家出走。
林序身上隻帶了手機和錄取通知書,他走到公交站,在長椅上坐下來,拿出手機,發現手機只剩百分之二十一的電了,林序吸了吸鼻子,給霍鈺成發消息:【你在忙嗎?】
【沒有,剛練完舞。】
【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你在哪?】
【在家旁邊的公交站坐著。】
【在那裡等我?】
【好。】
【我大概二十分鍾就到。】
【好。】
林序放下手機,習慣性地想去摸耳機,又想起來自己沒帶耳機出來,他不想玩手機,於是抬起頭,觀察在等公交的其他人。
說不清是緣分,還是“你注意到的事情更有可能發生”的理論,林序發現旁邊有一對母女在吵架,說吵架也許不太準確,因為是母親在單方面地罵女兒,女兒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母親既然在公眾場合這樣罵女兒,就應該做好被人看熱鬧的心理準備,所以林序偷偷挪了下屁股,豎起耳朵聽她在說什麽。
“都怪你,剛剛出門的時候沒有檢查好,搞得又重新回去了一趟,不然現在我們都已經在車上了。”
女孩不說話,但母親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她繞著這麽一個小問題絮絮叨叨:“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每次出門之前都要提前檢查好包裡的東西,看看有沒有缺什麽漏什麽,多檢查幾遍,記不住的就用紙條寫下來,再一樣樣核對……”
林序聽了兩三分鍾,覺得女孩也許會挺難堪的,而且這確實只是個小問題,母親沒必要這樣一直罵一直罵。想到這裡,林序站起來,走到垃圾桶旁邊,往裡面扔了一團空氣,然後他走回來的時候,狀似無意地停在了兩母女的中間,抱著手臂左顧右盼,好像在看車什麽時候才來。
那麽大一個外人杵在中間,母親畢竟也是要面子的,也不好再說什麽。
林序背對著她們,沒聽到母親的聲音了,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跟盧藝思吵架的心裡陰霾也散去了些。
他等了十分鍾左右,那對母女終於等到了公交,一前一後地上去了。女孩跟在母親身後,兩人刷完乘車碼之後,林序看見女孩側過臉來,對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感激。
林序回之一笑,目送公交車遠去。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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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鈺成趕到公交站的時候,正看見林序對著遠方傻傻地笑,看起來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他稍稍放下心,走到林序面前:“在笑什麽?”
林序將母女的事情告訴他,說:“我剛剛跟我媽吵了個大架,看到她們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不高興,就覺得特別沒有意義。然後我又想,只是因為我剛剛吵了一個大的,所以我才會這麽想,大矛盾通常都會掩蓋小矛盾,當家裡在吵專業的事情的時候,遲不遲到,做的飯菜合不合口味,坐著的時候有沒有歪七扭八的,這樣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能注意到小矛盾,其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霍鈺成問:“吵架的結果是什麽?”
林序歎了一聲:“沒有結果,一言難盡。”
沒有結果其實也是一種結果,一種不好的結果。霍鈺成說:“先找個地方坐坐吧。”
他們去了麥當勞,找了個角落的二人位坐下了,他們都還不餓,所以沒點東西吃。
霍鈺成想要看看錄取通知書,林序直接遞給他了。
北城藝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是藍色調的,用藍色綢緞紋理打底,字體燙金,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氣。霍鈺成打開錄取通知書,看見林序的名字和被錄取的專業,忍不住揚起嘴角。
跟無法理解林序的盧藝思不一樣,霍鈺成真心為林序感到驕傲和高興。
林序看著他的表情:“要是我媽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霍鈺成手指撫過林序的名字:“總有一日,阿姨會理解的。”
“可我不知道那個‘一日’什麽時候才會到來。”
“沒關系,慢慢來吧。”
“我最近總是夢到我爸。”林序撐著下頜,“在夢裡的時候,我爸總是要我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不是他的理想。有一次,我問他能不能給我媽托個夢,跟她說說你的真實想法,我爸答應了,但從我媽今天的態度看來,他沒有做到答應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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