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討厭音樂被濫用啊。”這是一次林序刷了一晚的短視頻之後得出的看法。
他不怎麽喜歡刷短視頻,但也不至於完全不刷,他通常都是有空的時候,一不小心點開了短視頻軟件,然後就忍不住刷下去了。他刷下去的原因不是因為這些視頻有多有趣多好看,只是一種慣性,手指下滑,下滑,再下滑,一種恐怖的慣性。
等他刷得累了,或者說刷得清醒的時候,他就會質問自己:我剛剛到底看了什麽東西?
難以概括和總結,他刷的東西沒有那麽好,也沒有那麽壞,但就是有點沒意思。而他陷進了這種沒意思裡面,消耗時間,過後通常都會感到後悔。
幾個小時啊,多麽寶貴的時間啊,做什麽不好?
畫畫畫到一半的霍鈺成坐過來,問:“怎麽了?”
“我不是在吹噓什麽啊,也不是在炫耀,就是好多人的視頻都配了我的歌曲,但他們的視頻跟我的那些歌風格完全不適合,是外行人都能聽出來的不適合,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用我的音樂。”
霍鈺成一針見血:“因為你火。”
很多人是不在意音樂的本質的,你的歌火,你的歌爛大街,你的歌大家都聽過,能給視頻帶來熟悉感,他們就會用你的歌。你的歌生下來就是被別人用的,他們很難在意你的想法,甚至他們根本不在意你的想法。
“他們在拙劣的演技視頻裡面插深情的歌,在無聊的搞笑視頻裡面插悲傷的歌,我討厭這樣,有一首歌明明是我在為奶奶守靈的時候寫的,卻被他們加快速度做成了high歌,我覺得好無力啊。”林序皺著眉說。
他知道作品一旦完成,一旦面世,就會脫離於創作者的掌控。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歌曲,享受歌曲,甚至改變歌曲。那不是不好,理解是多樣化的,創新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延長歌曲的壽命,但前提是得尊重音樂的本質。林序想,可很多人根本都不會尊重音樂。
流量至上,利益為王,能擁有原則和堅持原則的本就是少數,他早就明白這一點的,可他還是為此感到難過。
霍鈺成說:“我覺得,因為沒有辦法改變這一點,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看。”
就好像他們沒有辦法左右別人對他們的看法,所以只能少看評論,鼓勵他們的評論裡面夾雜著惡毒的評論,沒有好壞評論的篩選器。他們不想眼睛被汙染,就選擇少看。
林序說:“我知道,但我又在想,這算不算是某一種程度上的自欺欺人?”
“不是,因為你沒有假裝這些人和這些事情不存在,你知道他們存在,只是不去刻意看它們。沒有自欺。”
“我在北藝讀書的時候,老師跟我說過一個道理。他說‘通過短視頻的傳播,歌曲的熱度漸漸達到巔峰,但與此同時,歌曲的生命也越來越短,不是消失了的那種短,是慢慢失去生命力的那種短。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曇花一現。我們必須警惕這種曇花一現,因為真正的創作者都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歌曲被高高地拋起來,又被重重地摔下。且如果每個創作人和歌手都在追求曇花一現,那麽這個地區音樂的末日也不遠了。’”林序說,“我覺得老師的擔憂是對的,但音樂的末日永遠不會到來,因為永遠會有不為流量屈服的理想主義者,永遠會有曲高和寡的作品。當然,你知道的,我也不是在說下裡巴人不好,我只是討厭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為了迎合而創作的行為。”
他討厭任何為“劣幣驅逐良幣”添磚加瓦的行為。
霍鈺成說:“我知道。你說得對,這個世界上永遠會有不屈服的理想主義者,比如這個時代的你。”
這個時代閃閃發亮的你。
林序親了下霍鈺成的臉:“還有你。”
霍鈺成說:“嗯,還有我們。”
林序問:“你的畫完了嗎?”
霍鈺成說:“還沒,才畫了一半。”
“我可以看了嗎?”
“不可以。”
“誒,你畫的是我誒,憑什麽不給我看?”
“因為還沒有畫完,而且……畫得不算好。”
畫畫是霍鈺成新找的愛好,他才剛剛入門,覺得自己畫得確實不夠好。筆觸太幼稚、太笨拙,暫時不想給林序看到。
“難道我會嘲笑你嗎?”
“難說。”
“好吧,不看就不看。等你畫好了再給我看吧。”
霍鈺成拆穿林序的謊言:“等我洗澡的時候,你就會去偷看了。”
林序被拆穿了,倒也不羞惱,他說:“你既然都知道藏不住,還是直接給我看吧。”
霍鈺成將畫紙拿過來:“看吧。”
“……你這叫畫得不好?”
霍鈺成是拿著照片來畫的,畫的是林序在舞台上唱歌的場景,林序仰起頭,嘴唇微微揚起,眼角有淚光,用一種虔誠的神情看著他的聽眾。霍鈺成才畫了一半,把場景和林序的大致輪廓畫出來了。
“好嗎?”霍鈺成不覺得好,他覺得他的線條太別扭了,畫不出林序十分之一的神韻。
“好極了。”林序說,“你去當個兼職畫家肯定也不錯。”
“這不是濾鏡?”
“不是濾鏡!不信我發給洛可嘉看看,看他怎麽說。我說是我畫的,那他就會說真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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