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費還沒有著落,只能去了學校之後再申請勤工儉學了,但我家不是貧困家庭,也不知道能不能申請上。
而我很想做的狐臭手術也沒做,原因顯而易見,因為沒有錢。
大學的體育課很水,很容易逃,我像高中那樣一直逃避體育課,逃避出汗,逃避這該死的人生。
我在學校的咖啡廳裡面工作,我也沒有學會化妝打扮,因為光是工作和學習,就耗盡了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
我想起了伍迪·艾倫那句話:我在深層問題上的進展為零;我在十七歲和二十歲時的恐懼、衝突和弱點,現在仍然存在。
我想,我不僅在深層問題上的進展為零,我在淺層問題上的進展也為零,我依舊恐懼我十年前就在恐懼的事情,我的弱點一直伴隨著我,我沒有過任何的成長,也沒有收獲到應該要收到的愛意或者善意。
有一次,我去飲品店點檸檬茶,我讓店員幫我加很多很多的冰,因為那時候天氣太熱了,我想喝那種刺激到爆的冰飲,那是生活中我為數不多的慰藉了。
在很熱的時候感受清涼,在很冷的時候感受溫暖,我就是靠著這點稀薄的希望活下來的。
可是店員端上來的檸檬茶卻是常溫的。
我很生氣,我說:“店裡是沒冰了嗎?還是你剛剛沒有聽清我說的話?我要的是加冰的,多冰。”
但店員只是微笑著看我,說:“女生喝那麽多冰不好哦。”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覺得對方自以為是,多管閑事,傻逼一個。但我卻被打動了,我的憤怒消融在這杯常溫的檸檬茶裡面,我接受了這杯不符合我的要求和期待的檸檬茶。
我想,太久沒有人關心過我了,所以我才會被這麽膚淺、自大且廉價的關心所打動。
那一杯檸檬茶讓我意識到,原來我是那樣缺愛。
大學畢業之後,我成為了千千萬萬個平平無奇的畢業生之一,我找到了一份平凡的工作,租了一個平凡的房間,拿著平凡的工資,過著平凡的生活。
我拿著攢下來的錢去做了狐臭手術,我一個人去的,做完之後沒有什麽感覺。
我已經臭了很多年了,也習慣了身上的臭味,習慣到我有時候感覺它已經不存在了,但當它真的不存在之後,我卻感覺不到它的離去。
我覺得我依舊是臭的,那味道已經刻進了我的身體裡,再也除不掉了。
成年人的社會很複雜,他們知道我長得醜,但再也不會像小學生、初中生那樣,將對醜人的惡意表現得淋漓盡致了,他們會隱藏真實的想法,也許會在背後說你兩句壞話,但肯定不會故意讓你知道的。
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他們假裝自己不嫌棄我,我假裝不知道他們嫌棄我,我們禮貌地微笑,我們客氣地假笑,我們冷漠地交談,我麽如釋重負地分開。
我過得很累,在一個周六晚上,我看到了你的新舞蹈《面具》,我哭了,真的,我發誓,我哭得稀裡嘩啦的。
你跳芭蕾很好,跳古典舞也很好,但我最喜歡你跳的現代舞。
我去買了你巡演的票,我見過你,很多次,但我不敢上前去索要簽名或者合照。不是為了保持“距離產生美”的濾鏡,我只是害怕而已。
每當我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去看你的演出,找回一點繼續生活的希望。看,好好活著,就可以一直看到你的舞蹈,生活也沒有那麽糟糕。
是什麽讓我改變了主意?無非是那些俗套的情節,我眼瞎的男友眼睛治好了,劈腿了,我的公司要裁員,我的名字是第一批裁員名單裡面的第一個,我爸媽要在催問我什麽時候結婚,他們已經等不及要抱孫子了。
聽,他們等不及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
我活到二十五歲,已經覺得這輩子很長很長了,我想,差不多夠了吧。我太累了,我不想再掙扎了,我確信生活不會變得更好了,我得離開了。
而在離開之前,我必須寫下這封信,滿足我那點可恥的表達欲和傾訴欲,以及請求你為我編一支舞蹈。
我知道這一年的你也過得不好,你很久沒有編新的舞蹈了,你受傷了,你的朋友去世了,你跟你的愛人陷入了很大的風波,原諒我在未經證實的情況下用了這個詞,因為我相信你們是真的。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熬,雖然我跟你的生活是那樣的不同,我沒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那種煎熬感是什麽樣的,像是緩慢的凌遲。
但我也相信,你沒那麽容易被打倒,一個能夠給予別人力量的人,本身必然是一個很有力量的人。痛苦是無窮無盡的,力量也是,它們相互對抗,沒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只能看誰暫時佔據了上風。
我在想,在死之前,我能否也能成為你的力量?對不起,我好像又在自作多情了。可是我是說真的,當你知道你的舞蹈帶給我多大的希望的時候,那對你來說也能是一種力量吧?你的舞蹈被看見,被認可,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點亮了一小片的光芒,你也是高興的吧?
我想大大聲聲地告訴你,你要站起來。但我不敢見你,只能將最大的力氣湧向筆尖,讓它告訴你,你超棒的誒,你得站起來!
我應該會選擇跳樓的死法,因為我很喜歡杜牧的那句詩——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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