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事情曝光這麽久以來,盧藝思說過的最理智也最真心的話,林序聽到“我不想你受傷害”的時候,眼淚已經浮了上來,他說:“你不想我受傷害,可是你讓我跟霍鈺成分開,那就是對我最大的傷害啊。”
“你怎麽還在執迷不悟?”
“我不是在執迷不悟,我只是在實話實說。我才是那個站在風口浪尖上面的人,你說的那些傷害,難道我沒有考慮過嗎?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都有想過的,只是想完之後……我還是想跟他在一起。媽媽,你還不明白嗎?我跟他在一起十五年了,半個人生都是他陪我度過的,分開哪有那麽容易?我說過那會要我半條命,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盧藝思抖了一下,她好像被針戳到了,一種尖銳的疼痛刺進了她的心裡,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她早已陷入了一個死局。
林序只是麻木地轉過了身,他微微彎著腰,緩慢地走上了樓梯。他想短暫地躲進自己的房間裡,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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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鈺成手腕一抖,銀色的扇面快速展開,扇沿上順滑地銜接著綢緞,他著一身白,身體配合扇子和綢緞的延展,輕柔得如銀白色的波浪,遊弋進每個觀眾的心裡。
這是北城的新劇院投入使用的第一天,劇院請了北城舞團的人過來開場,霍鈺成、華蝶等人正在表演舞蹈《等閑平步》。
今日的工作很輕松,跳完《等閑平步》後,他們去換衣服,再跳一支古典舞,這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林序說今日會回家,霍鈺成想,等工作完成之後,他可以回家好好與林序聊聊。上次林序回來的時候,兩人都太過疲憊,看著對方的臉,兩人都沒能提起話頭,該說的話沒有說,該解決的問題也沒有解決,直到現在。
這支舞很順利地跳完了,霍鈺成等人下台換衣服,等會是華蝶的主場,他們要跳的另一支古典舞叫《送客短長亭》,雖然是群舞,但華蝶是主舞。
“緊張嗎?”霍鈺成問華蝶。
華蝶說:“有點。”這不是他第一次當主舞,卻是他的編舞作品第一次展現在觀眾的面前,說不緊張是假的。
“師兄,你第一次在舞台上跳自己的編舞作品的時候,是什麽感受?”
霍鈺成想了想:“先是一片空白,然後……像是雪崩了。”
“雪崩了?”
“對,像是陽光打進來,照亮了一片雪崩似的塵埃。”霍鈺成只能言傳到這裡了,意會要靠華蝶,或者說,要靠等會他跳的那支舞。
華蝶對這個描述的評價是:“師兄,你要是不當舞蹈家,去當作者肯定也不錯。”
霍鈺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會加油。”
“你也要加油,給我當伴舞不是那麽簡單的。”
“當然。”
準備踏上舞台之前,華蝶在幕布後面深吸了一口氣。
點點鼓聲響起之際,華蝶足弓繃緊,縱身往前一躍,以跳躍的方式進入了觀眾的視野當中。
在《送客短長亭》這支舞蹈裡面,華蝶不是客,也不是送客的那個人,他是被折下來的柳枝,他整個人都是柔軟的,每個人都可以“拿”起他,他和其他舞者配合的動作間,送別意、離別情,都在他的手、腳、肩膀、腰肢中迸發了。
意外就是在那個時候降臨的,舞台天花板墜落的瞬間,“柳枝”被燃燒了,他跳到了人體極限的最高點,在空中伸直了四肢,墜落下來的時候,他面朝地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客人遠行,送客的人遙遙目送,沒有人在意“柳枝”。
天花板往下砸的時候,華蝶趴在地上,霍鈺成站在華蝶的身邊,眼看著就要先被砸中,華蝶伸出雙手,狠狠地推向霍鈺成的膝蓋窩。本能地,在意識回歸之前,霍鈺成猛地往前趔趄了兩步。
“轟”地一聲,霍鈺成聽到有什麽碎裂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華蝶推他的時候,他因為受力不均,往前兩步之後倒在了地上。他滯了兩秒,怔愣地轉過頭來的時候,轟擊視網膜的是猶如油漆被打翻在地的紅色。
華蝶被抬上救護車之前,對霍鈺成說了最後一句話:“你比我有天賦……你要好好跳下去……”
天賦能比生命更重要嗎?對華蝶來說,是的。如果他一點舞蹈天賦都沒有,他根本活不到現在,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都過得很悲苦,他想過很多次自己結束生命,步入死亡,但是對舞蹈的熱愛一次又一次地支撐他活下來了。
華蝶不愛這個世界,甚至也不愛人類,他隻喜歡舞蹈,他喜歡蝴蝶,他給自己取名為蝴蝶,是破繭成蝶的意思。他覺得人類的身上都有厚厚的繭,每個人都需要破繭,但破繭太難了,很多人懶得破,所以他們碌碌地活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有的人不懶,但他們破不了,因為這個社會太糟糕了,你破掉一層繭,就會有新的繭來包圍你。對於華蝶來說,只有舞蹈,只有舞蹈能讓他破繭。
成為蝴蝶,擁有翅膀,能夠飛翔,這就是華蝶活著的意義。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他覺得身體好重,但沒有關系,這輩子他已經飛過了。僅有一次的人生,僅有一次的飛翔,已經足夠了。
林序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霍鈺成在華蝶的家裡幫他整理遺物。華蝶的父母根本不管他,哪怕知道兒子死了也無動於衷,父母不管,他的身後事就只有朋友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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