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可耀猛然站起身來,大喊大叫,“你罵誰呢?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警察和管教都不敢隨便罵人,你是我家花錢請的,裝他媽的什麽?不樂意乾就滾蛋,沒人稀罕你上這兒來演正義!拿來……把那個合同拿來,我他媽的撕了!”
門口守著的看管立刻就衝進來,大聲呵斥,“鄭可耀,你老實點兒!坐下!坐下!”
鄭可耀還要張牙舞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真當你自己是上帝了?”
看管厲聲將他按住,“坐好!”
治小人渣還得強硬手段,鄭可耀面容猙獰地坐下了,像要咬人的狗。
沈浩澄一點兒都不意外,臉上甚至還有兩分笑容,“你可以不配合。一百萬的代理費,你爸爸借了三天才交上,這回再出問題,你猜猜他還會不會,或者說還有沒有能力再管你?”
鄭可耀神色一變。
沈浩澄站起身來,“情緒激動沒法溝通,你要是想通了要見我們,自己向看守所提出申請吧!”
池躍出了一口惡氣,剛出門就對沈浩澄說,“小破崽子欠治!”
“沒比你小幾歲。”沈浩澄覷覷他罵人的樣子,“過了最佳教育期了!”
“那也不能慣著!”池躍恨恨地說,“簡直無法無天!一點兒懊悔意思沒有。就這東西他爸還想取保候審呢!”
沈浩澄上了車子才問,“你們年齡接近,我想采訪采訪,叛逆麽都有過叛逆的階段,現在的小孩兒難道還真心覺得父母皆禍害,稍不滿意,或者人生裡遇到什麽不好解決的事情,就把責任悉數推到生養者的身上?”
“誰和他年齡相仿?”池躍根本不願與鄭可耀為伍,“多大了還小孩兒?我看他是吃豬食過來的,白活歲數,才真是個禍害!”
沈浩澄見他反應激烈,笑了,不再多問,發動了車往回走。
池躍在旁琢磨了會兒,又轉回頭來看他,“沈律還有叛逆的階段呢?”
“我吃人飯,”沈浩澄好笑地說,“也不是生下來就三十多,誰不一天一天地長?”
“叛逆都有啥表現啊?”池躍說道,“老實講我還真沒覺得自己有多叛逆。”
當街和父親耍脾氣,他對自己的定位竟然是不多叛逆,沈浩澄不由瞅一瞅他,“不一而足。具體到我身上就是不愛聽長輩說話,認為哪句都是嘮叨,也沒怎麽認真學習。要從我媽的角度看可就多了……”
他不再說。
母親離世之時他已經成熟,還是沒有順她的意。
“要這麽說我也叛逆,也沒好好學習,到現在還不愛聽長輩說話。”池躍承認客觀事實。
“珍惜點兒!”沈浩澄提醒他說,“我是最好的例子,隻比你大八歲,就找不著肯囉嗦自己的長輩了!”
這話講得平淡,其實飽含淒涼。
池躍說不清楚心裡升起的情緒是心疼還是同情,只是呆呆地瞅他。
“得把鄭可耀的表現告訴他爸爸!”沈浩澄說回工作,“明天上午還得給他留時間。”
“您怎麽猜出來他媽媽先拿了刀這種說法是假的呢?”池躍想起關鍵問題。
“可以學一點兒微表情分析,” 沈浩澄告訴他,“人在說假話的時候會下意識地閃躲目光,不願意與交談者對視,他媽媽是,他也是,表現非常相似,畢竟一家人啊!再者你看他爸爸捎的信上都寫什麽?‘耐心忍耐’,‘一切交給律師’,沒有半個字提到真心悔改,這是隱晦地提醒兒子自己在想辦法。除了精神鑒定還有什麽別的辦法想呢?用咱們在法律界浸淫多年的經驗猜測猜測,就差不多。”
“還是詐啊?”池躍吃驚,玉容詫異俏眼圓睜。
沈浩澄淡淡一笑,心裡卻挺無奈。
這孩子隨時隨地都誘惑人。
“警察叔叔們多少辦案經驗?不懂微表情嗎?”池躍想不通了,“怎麽會允許鄭可耀輕易改動口供?”
“還是人手和案件比鬧的。”沈浩澄理解地說,“鄭可耀手段凶殘,做的事情嚴重違反公序良俗,涉及面和影響面都不太廣,乾警們只要把犯罪事實捋清楚就行了,設計感這麽強的細節,他們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琢磨。總得允許公仆們擠出時間吃口飯吧?”
池躍想起於軍的工資和糟爛身體,不說話了。
“咱們是辯護律師,本來也不用研究這個,”沈浩澄又幽幽說,“可這父子兩個太不招人喜歡了。下巴頜底下的案子,沒用代理費唬走他,方方面面瞅著,不接不好。但想把我當傻子哄?門都沒有。”
“這就對了!”池躍非常讚同,“不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就不該給他爸臉,明天還騰出空兒等他呢?晾著得了!”
“有些人不轉腦筋活不了啊!”沈浩澄笑,“這父子倆有一部分基因是共用的,咱得給他時間變化施展。小孩子沉不住氣,鄭可耀很快就會申請見律師,他爸忙不完呢?”
“您還理他?”池躍急說。
“不是理。”沈浩澄搖了搖頭,“簽了合同就是拆解不掉的關系,他趕緊出招,咱好接著。我是不急,也不想總在這麽混蛋的事情上耗著。”
池躍不糾結了。
近十年的職業生涯,到底不是虛度過來的。
轉頭看向車外,日子總不抗混,今天似乎沒乾多少事情,又已到了傍晚時分,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走程序和往返的交通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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