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名達聞言便歎了聲，“我這些年就知道廠子廠子，一點兒都沒想到還能認識向律。說什麽朋友？就是給你們添麻煩來了。”

　　沈浩澄暗想這可有點兒謙虛，光知道廠子的人可作不出那麽大的妖來，借那麽多錢也賴那麽多錢。

　　還款協議是執行了，借款人的損失還是明擺的事兒，不然能惹這麽大的麻煩？

　　“自己腦筋不夠靈光就夠嗆了，”徐名達大概猜到了沈浩澄的心思，接著說道，“還沒教好兒子。徐建……若有向律兩位高徒一半的本事，我就不用愧對祖宗。”

　　真是老派兒，兩句話就把祖宗給撂出來，沈浩澄不好再接，溜了一眼師父。

　　向乾哈哈地笑，“看你說得這個嚴重！人不親土親，都是這一片地方長起來的老家夥，惺惺相惜就是朋友。我兒子也不如徒弟，感同身受。”

　　“向律的兒子……”見了好幾回面，徐名達終於想起來問。

　　“不提他！”向乾立刻就說，“我當沒有。”

　　徐名達自然一詫。

　　沈浩澄隻好又開口道，“向哥人在國外，做學問的，事業發展得不錯，也打算近幾年回國。我師父謙虛！”

　　徐名達哦了一聲，“我可真羨慕啊！徒弟教得這麽厲害，兒子也養那麽好，向律真是人生贏家！不像我，那狗東西從小就沒有學習的腦袋，高中都考不上，生怕閑壞了他，早早送去當兵了，還是沒教育好。”

　　向乾不認可道，“頭些年不挺好嗎？要說這事兒還真怪你，年紀輕輕的孩子，給他那麽大個煤渣廠管，接觸的人全都是做水泥跑建築的社會油子，太複雜了。再有點兒錢，肯定要被盯著腐蝕，哪能擋得住啊？”

　　“我也是沒招兒！”徐名達深歎一下，“私營企業，誰敢隨便掛給外人？入帳出帳的差上一筆都夠喘的，我有本事借，沒那麽大的能耐挨處去堵，自己兒子到底方便看著，他這家夥再壞不至於監守自盜。買賣圈兒亂，多少惡意欠款帶著資金跑路不管廠裡職工們死活的？我要遇上，怎跟大家交代？眼盯眼瞅地管著他，始終沒有出啥大差錯。這兩年我的精力確實不夠用了，也是尋思他歲數大了，該能穩當穩當了。你瞅瞅……大錢兒他肯定是不敢動彈，自己兒子自己了解，他沒那膽兒，也沒那麽壞，爹這麽難他還拆台？就是和這些跑二道的混蛋接觸多了，酒場夜場地混，管不住褲腰帶……要不兒媳婦能離婚啊？為他離婚老子使勁兒抽了他一頓，還做主把財產都分給媳婦了——人家在咱們這兒耽誤了多少年的青春？不容易。我和他媽還做夢呢，尋思等幾年媳婦消消氣，歲數再大點兒沒那麽較真了就張羅給他們複婚，畢竟從小夫妻才能白頭偕老，又他媽的出這麽檔子事兒，丟人，還瞞不住，嗐！”

　　他是真的煩惱，上次集資案時沈浩澄可沒聽他說這麽多。

　　向乾舉杯敬徐名達一下，“檢點不檢點的都是道德的事兒，媳婦要能原諒，一件也是讓十件也是讓，那都是後話，先不著急。”

　　“是！”徐名達咂了口酒，“但要沾上刑事責任就太屈了！”

　　向乾沒忙說話。

　　沈浩澄問，“我還不太明白，徐廠長怎麽敢肯定徐建就是屈了？怎麽敢保證他沒有觸犯法律呢？”

　　“他不是那種欺男霸女的人。”徐名達抬眼看一看他，“沒混到那種地步。”

　　這是父子連心想當然耳。

　　沈浩澄不由又看向乾，“師父是真信得著徐廠長。”

　　“我信得著規律。”向乾夾口羊肉放在嘴裡，“煤渣廠是私企，船小，好調度，經營也挺正常，雖然依附於鋼廠，跟大盤子是兩回事，立馬不做也容易整理，好變現的。徐建沒有大錢有小錢，且掌一廠命脈，算有權勢，不愁女人往身上撲。非說他惡劣慣了目無法紀，也該折在那種豔光四射的姑娘身上，這個出告他的女人都已三十多了，江湖氣息濃重，徐建就算鬼迷心竅，花錢就能辦成的事兒，犯得著為她下本犯法？”

　　道理樸素，隻宜分析推測，不能成為辯護依據。

　　沈浩澄卻沒再說。

　　此處不是法庭。

　　向乾若是一直按這標準做事，絕對乾不到今天，更開不了律所，可他人到老年，謹慎一輩子實在謹慎夠了，偏要任性任性，做徒弟的只能支持。

　　手機悄悄震了一下，沈浩澄垂眼按開。

　　池躍發來了圖片，是盤品相不錯的紅燒排骨。

　　他在下面文字詢問，“你吃飯了嗎？”

　　“在吃。”沈浩澄也文字答，“和向律及徐廠長一起吃呢！”

　　池躍立刻便道，“那好好吃，回頭閑了再聊。”

　　怕他自己沒有心情吃飯，向乾和徐名達不是好飯搭子，也勝於無。

　　池躍終於知道人是不能沒事做的。

　　“我能聊。”沈浩澄馬上說，“主角是倆老的，我就過來陪襯陪襯。等會兒吃完飯跟媽媽說話的時候講點兒方式方法，別太直了。”

　　“我都說完了。”池躍想要給他定心丸吃，便道，“這種事情不能拐彎抹角，反而顯得不夠真誠。她是我媽，幹嘛耍心眼啊！”

　　沈浩澄心裡一緊，暗說技巧就是技巧，怎麽能算耍心眼呢？只是此時不合多做討論，他急著問，“阿姨什麽反應啊？還肯給你吃排骨呢？”

　　“那還怎麽樣？我又沒有犯罪，打我還是罵我？”池躍半實半虛地說，“反應挺大，不怎麽說話了，但也不算過分，沒哭沒鬧，就是沉默，估計得緩一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