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小時候說出要去學西醫這個話之後,他拿藤條抽我,抽了很久,那個時候感覺就是……抽了個半死吧。我母親膽子很小,不敢反抗我父親,只在被打後時候哭著幫我上藥,那個時候我的願望沒有任何一個人支持。”
這件事情雖然是在二十幾年前,但他依然記憶猶新。
“後來我就不提這個話,但依舊記得,堅持放在心裡面,直到高考過後填志願,直接越過父母填了我喜歡的醫學和想去的學校。我父親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氣瘋了,還試圖打我,但那個時候我已經比他高,他打不動我了,就跟我大吵一架,大到差點把整個家都掀翻,把我趕出去,說我要是固執堅持己見,就別想讓他出我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再後來就是我自己一個人想辦法上學,賺生活費,和父母之間的關系直到爺爺去世後才緩和點。”
那幾年其實很辛苦,學業重,他還要打工賺錢弄生活費,甚至他為了拿國獎還要熬夜通宵好好學習,真的很苦。
但他就是這麽倔強又固執。
俞景看到對面閔笙的表情,笑著說:“是不是把你嚇到了?別擔心,故事沒那麽恐怖,其實就是一個未成年因為自己的固執和家裡做對抗的事情,我這人其實在某些方面真挺固執的,從小堅持的事情都會堅持下去,不會改變想法。”
閔笙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一直以為俞景是個從小就在蜜糖罐裡長大的人,沒想到對方也經歷過這麽多事情。
“沒有嚇到。”閔笙說:“我只是……不知道你小的時候也過得這麽辛苦。”
閔笙沒有強權的父親,他的父母壓根都不想管他,只有爺爺,他爺爺也不想管他,很小的時候聽就要一個人做很多事情。
他很苦,他原本以為俞景很幸福,但沒想到俞景也很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處。
“這真的沒什麽辛苦。”俞景立刻說,“你別有心理負擔,我只是想說我這個人就這樣,有些地方會莫名其妙地固執,堅持,認死理,一根筋,很軸。”
他把很多不好的詞都用在自己身上,希望閔笙能夠不要介意這件事情。
但閔笙卻回答:“別這麽說自己。”
閔笙的目光很認真,是純然的關切,關心俞景,希望他不要再這麽說自己。
俞景覺得自己很蠢很笨很遲鈍,他從前怎麽就沒有看出來,不知道現在看出來是不是晚了。
“每個人身上都有很多缺點。”閔笙對俞景說:“都不是完美無缺。”
俞景能感覺到閔笙在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格外艱難。
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想著乾脆不說算了但又覺得不說的話是一直在耽誤,對閔笙不好。
若即若離,永遠一根線吊著,俞景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這樣叫做養備胎,在他看來是一種非常惡心的行為。
他深呼吸了一次,努力用一種最普通平和,最正常,仿佛自己什麽都沒有發覺到的語氣說:“對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俞景看著閔笙那麽關切又認真地目光,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狼狽,有些不敢看,但他還是沒有移開目光,依舊看著閔笙說:“我很小的時候,跟別人玩過家家遊戲,就想找個漂亮的女孩子做新娘,長大了這個想法慢慢具體化,變成想找一個溫柔可愛的女生做妻子。”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變低,變柔和,“這個想法現在還是一樣,依然想找個溫柔可愛的女生做妻子,我喜歡的是女孩子。”
閔笙愣住了,其實他不太懂俞景為什麽說起這件事情,他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討論過喜歡什麽樣的人,要找什麽樣的對象……
但恍然間,他臉上的血色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他知道,知道為什麽了——
俞景發現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然能明白對方話語裡背後的意思。
俞景一定是發現了那天他偷吻的事情,難怪這幾天俞景都不怎麽主動聯絡他,好像是要在躲他似的。
難怪今天忽然約他出來,不治病不出去玩,就吃飯,一開始吃飯就說起自己固執認死理的事情,原來鋪墊這麽多其實是想說自己是個異性戀。
是在隱晦地拒絕他。
偷吻是什麽意思,俞景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是知道了他的喜歡,在告訴他異性戀,想找個女生這件事情。
他想要若無其事,讓對方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和對方相處的那個夢,碎掉了。
都是因為他一時衝動,沒忍住,因為那一個吻。
但其實沒有人可以做到始終如一地一直默默站在背後,人都是越來越貪心的,會想要更多,會忍不住得寸進尺。
俞景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光明對於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樣,具有致命的誘惑力,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如果他有機會碰到的話就會毫不猶豫地去觸碰。
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他也真的不是什麽聖人,他就是一個卑劣的小人。
而這個觸碰,終於撕碎了他和俞景之間仿佛鏡花水月一樣的相處,他們之間再也無法維持那種微妙的和諧。
俞景知道了他的心思,他還怎麽能若無其事地呆在對方身邊,像從前一樣。
哪怕對方說得再隱晦那也是拒絕,他的掩飾被撕裂得鮮血淋漓,他再也沒有臉呆在俞景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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