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又不知不覺想到了徐行,余鶴自惱起來,低低歎息一聲,按在白色雕花欄上的手指緊了緊,終於還是轉身下樓了。
從客廳出門往外走時他抬頭望牆上掛鍾的方向瞥了一眼,快七點了,按徐行給他發的最後一條短信的時間來算,已經過去一個來小時了。
他幾乎從來沒有過這麽意氣用事的時候,無論是剛出道時定好的男主被資方臨時換掉還是後來遭人背地算計,他都沒有這樣失態過,不會輕易惡語相向,更不會做出像今天屏蔽拉黑徐行、掛斷來電、又關掉手機不看消息的幼稚行為。
跟年輕人一起待久了,連做事都變得幼稚,余鶴心裡苦笑著歎氣。
明明出住宅門往庭院大門口走時的腳步還是平常速度,但余鶴走著走著卻無意識地加快了步子,待經過了石板路兩列臨近盡頭的幾盆盆栽時又放緩下來。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自己一直沒給回復,徐行應該回去了吧?
雖說這件事有徐行隱瞞在先的錯處,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反而是自己今天忽然翻臉不聽解釋看起來更不對。
余鶴胡思亂想著,臨到門口,抬頭不報多少希望地掃了一眼,眼尖瞥到路燈下坐在門口石階上的人,饒是天黑了他也能下意識認出來是徐行。
現在已是三月,天氣轉暖,但春寒料峭,夜晚仍舊是涼的,容易受寒,徐行不知道在這坐著等了多久,隱約還能借著路燈看到他搓手哈氣的動作。
那些鬱結在胸口的慍氣忽都四散開了,余鶴發現自己好像要是真跟徐行結結實實置氣鬧一次矛盾竟然不是一件易事,面對徐行時,他總是會忍不住心軟。
余鶴在門邊立住了,半倚著牆抱臂看著徐行,歎息似的輕輕出了聲:“徐行。”
徐行正在焦慮怎麽都聯系不上余鶴,聽到聲音當即蹦了起來,轉過身看向余鶴,饒是路燈光線暗,余鶴也能清晰地看到那雙熠熠生輝的澄澈眸子。
徐行踟躕著往余鶴這邊走了一步,但馬上又停下了,似乎是想靠近余鶴但又怕他生氣,隻好格外乖巧地諾諾叫他:“鶴哥。”
“等多久了?”余鶴垂下眼沒看他,直起身轉回臉似乎是在牆後尋著什麽。
“也、也沒多久,”徐行小心地組織著語言,“就,給你發短信的時候到的,但是你手機關機了,可能沒看到我的消息……對不起,鶴哥。”
“你對不起我什麽?”余鶴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就是這樣感知不到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反而叫徐行提心吊膽地緊張起來。
“我不該……不該……”徐行噎住了,囁喏幾秒才接著說話,“我不該拖到這個時候才告訴你,我就是‘鐵觀音’的,但是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故意想一直瞞著你的。”
“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徐行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垂在褲側的手指神經質地蜷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摳弄著褲縫,安靜了幾秒鍾後老老實實地坦白:“其實,在當初你找配音演員的時候,谷子姐把你的原音發群裡我就認出來了。”
余鶴沒說話,垂著眼沒看他但也沉默著沒再追問。
他的半張臉都隱沒在陰影裡,許是夜色籠罩下的清幽環境所致,讓余鶴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叫徐行看著心裡更慌了,連忙將後來的事也和盤托出。
“我當時也很意外是你,可是我跟你在網上聊那麽久,職業習慣的問題,你的語態和咬字發音習慣我都很熟悉,本來以為以我的經驗去了也沒戲就沒打算去試音的,但是因為知道是你,就抱著僥幸的心思試一試了,畢竟我還是個學生,沒想到你真的會挑中我的。”
“再後來,在工作室第一次見面,我沒和你坦白是因為,我只是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實習生而已。你是甲方,我們工作室裡有資格和你搭話的也就谷子姐這樣資歷的負責人或者蔣總這樣的老板,我要是那個時候找你說這個事,恐怕看起來更像是借著之前夜聊的事來攀關系要資源的小白臉。”
“我不想做那樣的事,更不想讓你誤解我,何況之前我女聲去接活其實只是想找兼職,在不耽擱學業的情況下賺點學費生活費,沒想過會有這麽……戲劇性的事情發生。”
“再說了,無論鐵小葵還是鐵觀音,都是過去式的事情了,當初鶴哥你提出終止合約之後,我就沒再多想,後來到了臨安遇見你,我也以為這不會有什麽影響,更不知道那個身份對你這麽重要。”
徐行忐忑了太久,但真到將所有的事情都坦白出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卻又奇異地平靜下來,連語氣都緩和了許多,甚至還能聽出點如釋重負的輕松豁然。
“其實你生日那天晚上我表白失敗回來之後,是有後悔過的,”徐行緩緩呼出一口氣,聲音低落了下去,余鶴驀地抬眼看向他,但仍沒作聲,“太倉促太草率了,無論有沒有‘鐵小葵’的因素存在,你拒絕我都是很正常的。”
“我都還沒畢業,雖然已經找到了畢業後可以直接工作的工作室,可是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需要打拚多久才能順利地買車買房,更別提有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身份地位了。這樣看來,那天晚上的衝動,簡直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余鶴擰起眉,腦中下意識想反駁他這過分氣餒沮喪的話,但見徐行傻乎乎地衝自己笑了下,眉眼彎彎地接著說:“但是我還挺慶幸的,慶幸我那天晚上狗膽這麽大,居然把話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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