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歎了口氣,盡管未說隻言片語,但還是點頭算應聲。
呂英勉強隱去臉上的憂色,朝徐行招了招手,待徐行走到她面前時忍不住低聲半嗔半疼惜地開了口:“是不是又瘦了啊?”
她抬手替徐行理了理衣領,聲音很輕:“也是我們太疏忽,當初一味顧著叔伯之間的情分,還有你爺爺奶奶那邊,沒完全和徐程斷了關系,導致你現在被連累。”
徐行連忙抓住她的衣袖,眼眶一紅,悶聲道:“沒有,是我不對。”
陶黎體貼地給他們留足了彼此問候的時間和空間,悄無聲息地先一步離開會客廳將門替他們帶上,半個小時後敲開門時就見徐行正在連忙抹眼淚,活脫脫一個在受到父母支持關愛時、卸掉所有故作堅強的外殼的委屈大男孩的模樣。
陶黎這時候忽然想到,徐行現在也才二十二歲而已。
還只是初生牛犢的年紀,但的確有著不怕虎的勇氣。
徐乾和呂英留在會客廳與律師詳談,徐行跟著陶黎先出來,他還是憋不住話,問陶黎:“鶴哥呢?”
——方才在會客廳裡和徐乾呂英單獨聊時,除了掏心窩子的體己話,父母還提到,余鶴恰好在徐行去找他們之後的一周親自和陶黎去A市找他們說明情況並表達了對他們可以替徐行出庭作證的期望,這時他們都不知道徐行已經回去和徐父徐母開誠布公地談了,並且答應了出庭作證。
“一個你爸愛看的電影裡已經眼熟的演員,冷不丁地聯系你爸和我,說是你朋友,想談談關於你的事,把我們嚇了一跳,當時還以為是什麽新型詐騙,都準備見了面直接報警,但沒想到他親自過來了。”
呂英感歎一聲,臉上的表情細微地變化一瞬,聲音低了下去:“他雖然隻說和你是朋友,沒有真的坦明關系,談話全程都十分客氣有禮,是個很有分寸感、很有風度的男人,可是我想,可能沒哪個朋友會平白無故替你做到這份上吧——是當初小竹說的,你追求的那個人、也是你回來為了他、冷不丁跪了那麽久的人,是嗎?”
徐行腦子裡轉得飛快,很快對應上,倒推時間回去算,似乎剛好是他忍不住想和余鶴視頻時,余鶴說“有事在外面”的那段時間。
他心裡百轉千回,但猶記得自己大學兩年的時間幾乎和家裡斷了聯系就是因為自己的性向,一面不願意否認,一面擔心直接肯定會刺激到父母,隻好局促地看著徐父徐母,抿了抿嘴角,但卻篤定地點了點頭:“是他,我很喜歡他,除非哪天他不要我了,否則我不會和他分開。”
呂英沉默了,徐乾低著臉抽煙,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夫妻兩人竟沒有明確表露出半分反對的意思。
——恰是他最忐忑不安的時候陶黎敲響了門,短暫地將他從沉默之中解救出來,但他此時對余鶴的迫切想念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陶黎轉頭看他一眼,不知想起什麽,笑了笑,“你鶴哥被你氣得不想出門,乾脆不來了。”
徐行的臉色頓時變得落寞蒼白,陶黎看著不忍心,搖了搖頭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間。
正式開庭審理這天,過程比徐行所預想的要順利得太多。
徐乾與呂英當年在決定將徐行接來自己膝下養育時就已經未雨綢繆做好了所有收養相關的登記手續,又親自出面證明徐程沒有履行過對徐行的監護撫養義務。根據有關法律規定,養子女與生父母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因收養關系的成立而消除,即便是徐程手持有效的親子鑒定的情況下,徐行也不需要承擔贍養義務。
徐程難以接受這樣的審判結果,猛然轉臉看向陶黎給他推薦的律師,律師波瀾不驚地低頭整理自己手頭的資料,似乎對這場敗訴早有所料,朝徐程禮節性地微微一頷首,轉身離開。
而那個男助理呢?!余鶴的經紀人和他談完條件後,派來照顧他的年輕男助理又去了哪裡?分明今早起來的時候還笑吟吟地告訴他,勝訴之後,剩余的四百萬很快就會到帳,可以夠他過上衣食無憂的人上人的生活。
帳戶上已經轉到的實實在在的數字,和甜膩依順的枕邊風,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飄然體驗,讓他在猜忌猶疑之後簽下了合同,似乎下一步,他就可以真正邁入從前在賭桌上憧憬的金碧輝煌的有錢人生活。所以他踹掉了替他出謀劃策的柳蕪,他清楚,柳蕪替他還債解燃眉之急,也不過就是想從他手裡拿得好處,是算計他,而他一分錢也不會讓出去。
徐程手足無措地回頭張望,可是壓根就沒有讓他神魂蕩漾的漂亮男孩的蹤影,只有聽判席上零落的幾個人朝他投來的鄙夷的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徐程腦中騰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瞪大了眼,盯著對面被告席的徐行,焦躁愕然與難以置信讓他難以抑製幾乎失控的情緒,口中髒話迸濺、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徐行的衣領想要質問,徐行早有防備地擰住他的手臂,用力將他推開,徐程很快被法警強製性暫時請了出去,因擾亂法庭秩序罰款三千。
全然失了理智的醜惡面容宛如傳說中被貪念吞噬的惡鬼,終究自食其果。
而在三天之後,他就會收到一份新的法院傳票,控訴敲詐勒索。
陶黎提前安排了助理帶徐乾和呂英回賓館休息,案子已結,徐行一個人往外面走,邁出法院大門,他忽然覺得連空氣都變得清新怡人,將胸腔裡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然而他抬頭往空落大街上望去時,心頭好像忽然缺了一塊,任孤寂與落寞的風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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