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徐行反駁,徐程抬手將自己手裡拿著的牛皮紙袋遞向徐行,望向徐行的眼睛深處裡是藏不住的貪婪,“你自己看吧,這可不是我杜撰的,鑒定機構的章和落款還在上面呢。”
徐行咬肌微繃,視線垂在遞到自己眼前的牛皮紙袋上,卻遲遲不願抬手接。
從很早之前就埋在他心底的不祥預感在這一刻達到頂點,擺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一隻簡簡單單的牛皮紙袋,而是一隻盛放著所有不安噩耗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他的人生軌跡就會被不可逆轉地改寫。
可是他似乎沒有理由不接。
“你在害怕什麽?”徐程唇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分明只是很平常的音量,卻好似在這瞬間被擴大數倍落在他耳膜上,“你其實早就猜到了對不對?你不敢看,你不想認我,怕看到它,你就不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徐乾和呂英的關心親近了,對不對?他們是不是,沒有和你提過舒婷這個人?”
“舒婷”兩個字像一把鑰匙,將那些隱約由一條線串起的瑣碎記憶都悉數從記憶匣子裡打開撈出,在徐行心臟上極有分量地揪了揪。
這使他無端地想起他曾經看的那一卷卷錄像帶裡的視頻。
孕期五個月的舒婷笑著看向屏幕外的他,或嗔或嬌俏地說:“我的寶貝,你今天又長大了一點,剛剛上秤我都怕把秤壓壞啦,不過你長得好,媽媽就放心了——好像離見到你的日子不遠了,媽媽有點緊張,你呢?”
孕期七個月的舒婷似乎笑容減淡了許多,她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睛裡多了疲憊與憂懼,連語氣都難掩憂鬱:“寶貝,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我一直很期待與你見面,可是,可是……”
她咬了咬唇,眼眶微紅,但很快她又用指腹一抹眼尾,努力地朝鏡頭揚起燦爛的笑容,“可是媽媽很怕痛哦,你要爭氣一點!”
徐行呼吸局促片刻,悄悄繃直的後背皮膚針扎似的,隱約滲出些冷汗,他抬眼瞥了徐程一眼,那說不上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墨色的瞳孔顏色深到透不進任何光亮,冷而尖銳,像受到威脅時炸毛弓起脊背作出防禦攻擊姿態的狼的眼神,卻足夠讓徐程下意識地膽寒噤聲,點到為止地不再拿話激他。
徐行抿了抿唇,抬手接下時,指尖甚至有些發顫。
他打開紙袋的動作很猶豫,甚至一度想要放棄、當場給徐程甩臉色說自己不想看,沒興趣,可他的指尖搭在紙面上,腦子裡沒來由地浮現起幾天前的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裡的舒婷空洞而落寞的眼神像是刻在他腦子裡,在這一刻拂開塵埃,清晰地顯現出來。
冥冥之中地驅使著他不得不打開這個紙袋,取出裡面的鑒定報告。
——“委托鑒定事項:親權關系鑒定樣本:徐程與徐行的頭髮各一份。”
徐行的視線一目十行地落在這一行字上時,忽地想起來前幾天他險些和徐程在巷子裡打起來時,徐程往他腦袋上拽的一把。當時以為徐程是想纏著他不讓他走,但現在想來,或許這才是徐程的目的。
下作,無恥,上不得台面,這種人怎麽能配得上舒婷?!
徐行厭惡至極地抬臉看了徐程一眼,某一瞬間很想不講禮貌地啐他一口,但他做不出這種事,憋悶幾秒,最終只是咬著牙恨道:“你他媽真的令人作嘔。”
徐程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了,並不在意徐行的態度,反而有些得逞地朝他笑。
徐行煩得要命,低頭繼續往下看,略過中間的所有字,視線落在最後的鑒定結果上。
——“依據DNA檢測結果,待測父系樣本無法排除是待測子女樣本親生父系的可能。基於15個不同基因位點結果的分析,這種生物學親緣關系成立的可能為99.9999%。”
作者有話說:
鑒定結果這個有參照度娘上的資料,有問題歡迎指正(づ ̄ 3 ̄)づ
第80章 80
他已經有所猜想的、最不願面對的、潛意識裡躲避的,現在已經直白坦然地擺在了他面前。
他的確不是徐乾和呂英的孩子,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該稱呼徐乾和呂英二叔和二嬸。而他初中前每年去陵園裡祭拜的,錄像帶裡每每讓他倍感親切、和徐竹一起感歎惋惜的舒婷,才是他的親生母親。
這是一件多麽荒謬又狗血的事情啊。
徐行腦子裡嗡嗡作響,茫然無措交織著難以接受,卻唯獨沒有震驚愕然。
他早就該猜到的了,從他六月去接送徐竹高考、頻頻與徐程有了交際的時候。
只要徐乾和呂英不說破、他不主動去翻開真相,他就可以壓下早些時日的所有預感,仍舊理所當然地將自己認作是讓父母操心的小孩,可以和徐乾、呂英還有徐竹沒有任何顧慮間隙地說笑嬉鬧,和樂融融地一起過著充滿雞毛蒜皮小事的平和生活。
但現在,真相終究是跨越歲月浮沉,不容置喙地來到他面前,強硬地讓他認清自己的真實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
等徐行自己消化事實的徐程,期間頻頻看了好幾次手機,神色難掩焦慮地回復了幾條信息,終於是耐不住性子,出聲叫徐行:“看清楚了嗎?現在你還能不承認什麽?沒我就沒你,徐行,你認清楚,我才是你親爹。”
徐行牙關狠狠一錯,抬眼時神色冷冽地看向徐程,“做你的春秋大夢,你有盡過一天作為父親的責任和義務嗎?還想平白無故撈個兒子,哪裡來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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