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筌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他臉上滑過,微微笑著:“溫先生今天是特意請來圈內有名的造型師來給小虞先生做造型,還是等先生回來看了再洗掉吧?”
管家先生面容和藹,說話做事也都圓潤周到,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虞硯本就受製於人,現在看著周筌,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悶悶說“行”。
周筌看出他的不甘願,寬解地對他笑著一點頭:“溫先生快回來了,小虞先生沒什麽事的話,可以陪我一起等等。”
虞硯還沒能做好和溫朝相處的心理準備,默然兩秒,“稍等,我待會下去。”
初秋傍晚的天色暗得還不算早,溫朝回來時,天地交接處的落日徐徐沉下最後一縷霞光。
雙手撐著洗手台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完一番激烈思想掙扎,虞硯長歎一口氣,轉身出客房。
剛下樓,正好撞著周筌推著溫朝從門外的無障礙通道進來,一面推輪椅,一面笑著和溫朝挑挑揀揀匯報今日宅子裡的大小瑣事。
虞硯站在樓梯旁,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被幾個傭人簇擁著的溫朝側過臉和周筌說些什麽,視線不經意地投向他,微微一頓,眼尾習慣性地微彎,朝虞硯露出一個淺淡的笑,襯著他柔和下來的眉目顯得整個人格外溫潤柔和。
虞硯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緊了緊,腦中有些發懵,心中納罕溫朝怎麽突然對自己變了態度,只聽一陣輕快腳步聲,少女一陣清風似的從身邊拂過,直奔溫朝的方向。
溫純在溫朝面前止住腳步,熟門熟路地蹲下身,雙手小心地扶在溫朝膝上,仰臉看他,毫不掩飾依賴地和溫朝以撒嬌的語氣抱怨:“哥,你前天說好的今天來接我呢?”
“今天臨時有會要開,是哥哥的錯,最近事情多,下周我抽時間來接你。”溫朝的視線專注地投向她,動作極輕地抬手替溫純挽起鬢邊落下的一縷發,“今天在學校怎麽樣?有沒聽明白的地方嗎?”
溫純毫不遲疑地點頭,“是有幾道題沒弄明白,哥哥待會兒教我吧?”
“離開學校太多年了,更別提你的高中題,”溫朝笑著搖搖頭,在她小臂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站起來,“我已經不會了,待會兒等翟老師過來給你講。”
溫純鼓了鼓腮幫子,拉長音節不怎麽情願地應聲,站起身來,站在輪椅旁想幫著周筌一起給溫朝推輪椅。
溫朝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去餐廳,身邊人都不約而同地忽略了宅子裡今日新來的客人。
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了敲,周圍的人便會意地停下,溫朝的目光再次投向被冷落的虞硯,眉眼微彎:“小硯,怎麽還不過來?給你安排的房間,還適應嗎?”
語氣親切自然得仿佛他們真就是一對即將從熱戀走入婚姻的戀人。
虞硯望著他異常溫柔的表情,莫名有些後脊發涼,在眾人注視下不得不往溫朝面前走過去。
他臉上的妝容仍在,溫朝的目光一寸寸地從他的眼角眉梢描摹過去,臉上的溫柔笑意似乎深了些,但虞硯卻總感覺到某種古怪,讓他十分不適。
“看來這位造型師的實力的確不可小覷,”溫朝斂回打量的視線,“以後,有需要和我一起出去的場合,都會有造型師提前過來替你打理,其余時候,非必要的情況,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就減少外出吧。好了,先吃飯。”
——這是變相控制他的出行了。
虞硯擰起眉,不爽地磨了磨後槽牙。
溫純看到虞硯這張妝後的臉就從心底裡升起抵觸煩厭,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亦步亦趨跟在溫朝身側進了餐廳。
飯桌上單有溫純打開了話匣子,便不算冷清,溫朝雖然不多話,但總是恰到好處地給予溫純足夠的回應,時不時替忙著分享校園生活、而沒時間品嘗美味的少女夾一筷菜放在她碗裡。
分明記憶裡的溫朝一貫都是笑臉待人,但虞硯能清晰地覺察出,只有像現在面對溫純時,溫朝眉目間的笑意才是真正深入眼底的。
“好了,先吃飯。”溫朝及時在溫純開始下一個話題前截斷她的話茬,示意她低頭看自己碗裡堆成小山似的飯菜,“待會兒涼了。”
溫純很珍惜為數不多能和自己如今唯一的親人相處的時間,但也十分明事理,聽溫朝這樣說了便乖乖低頭,用筷子撥弄碗裡的菜。
“在學校裡如果有什麽不舒心的,除了和周叔說,也要和我說,”溫朝動手盛湯放到溫純手邊,語氣溫和,“小純,你現在還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委曲求全,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溫純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氣,余光瞥見眼觀鼻鼻觀心坐在溫朝旁邊仿佛透明人似的虞硯,咬著筷尖,安靜片刻後輕輕地“嗯”一聲。
“說起來,從晚上回來見你,就沒聽你叫過人。這是虞硯,過段時間我們會舉行訂婚禮,他會住在這裡,和我們一起生活,你應該知道該怎麽稱呼他的。”溫朝不需要猜也知道溫純見了虞硯會是什麽反應,“周叔也說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是在學校裡遇到什麽事情了?”
“不是。”溫純看了一眼虞硯,對著這個也就僅比自己年長兩歲的男人沒有一點好感,臉色有點難看,還是不肯叫人。
溫純十分不配合,但溫朝也絲毫沒有冷臉,只是淺笑著注視溫純,語氣微微加重:“小純,叫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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