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還在天人交戰地掙扎,溫朝已經垂眼看了兩次腕表,不再耐心浪費自己的時間等待虞硯的答覆,指尖按在輪椅扶手上的某處輕輕點了點。
“太晚了,”溫朝抬眼,視線越過虞硯落向門外,但還是朝虞硯輕輕一頷首禮貌示意,“讓司機送你回住處,下周一會有人接你來簽合同的,晚安,小虞先生。”
話音剛落,房間門被人從外向內輕輕推開,穿著西裝的高個子男人神色恭順地立於門側,向溫朝會意地點頭。
走出房門前,虞硯最後看了溫朝一眼。
困囿於輪椅裡的人即便面上已經難以克制地流露出幾分倦怠,也依舊優雅從容如酒會上初見的時候,那樣從骨子裡浸染出的高貴與溫雅,以及見人先揚三分笑的清俊面容,總是會讓人下意識忽略掉其藏匿在漂亮皮囊下叫人心魂顫栗的危險氣息。
直到他離開酒店,新鮮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胸腔,那顆懸了一整晚的心臟才猛地一松踩到實地,虞硯低頭看著掌心的指印,重重地吐出一口鬱氣。
他此刻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從今晚在酒會上和溫朝的目光交匯上開始,他就已經落入了溫朝漫不經心設下的一張密網,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第4章
時間還不到十二點,室友們都沒休息,虞硯推門進去還能聽到房間裡聊天笑鬧的聲音。他剛踏進房間一步,眾人便齊刷刷地轉頭朝他看過來,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
沒有人圍過來問他晚上去做了什麽,大家盯著他看了半分鍾,神色各異地轉回了頭,壓低了交談的聲音。
虞硯沒有心思去琢磨他們在背後討論什麽,回自己床位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轉身去了外面陽台。
電話剛撥出去虞硯就有些後悔——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他沒來得及掛斷,撥號已經被電話另一頭接通。
“哥哥。”從聽筒裡傳出來少年處於變聲期尾端還微啞的聲音,語氣乖巧得讓人心疼。
虞硯聽出來他是在等自己的電話,動了動唇,還是將“怎麽還沒睡?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吧”咽了回去,無意識地將自己的語氣也放得柔和了許多,仿佛是怕語氣太重會碰碎電話另一頭的人,“今天感覺怎麽樣?腿還疼嗎?現在在看書嗎?”
“沒有沒有,今天好多了,腿不疼。剛剛在背單詞,我聽我隔壁床小朋友說,他們學校下周就開學了,他說把他的卷子給我一起做。”虞淮沒等他接著問,事無巨細地將自己在病房裡的一天和虞硯“匯報”,“下午給我輸液的護士姐姐很溫柔!隔壁床的小朋友還給我分享了零食……”
虞硯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放心,但一想到虞淮在其他床位的小朋友都有家人陪伴照顧時、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病房裡,心下不由一酸,可他不會說哄小孩的話,隻好笨拙地應和虞淮的分享。
虞淮說累了,慢慢深吸幾口氣,打起精神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輕快一些,將話題轉回到虞硯身上:“哥哥,你現在在學校宿舍裡嗎?剛開學是不是課很多呀?”
虞硯啞然,按在欄杆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一下,將謊話圓了下去:“……嗯,我……有點忙,所以只能周末的時候來看你,你要是有什麽想要的,要記得和我發消息說,我過來的時候就給你帶。”
怕影響虞淮休息,也怕自己的謊話一不注意就會露餡,虞硯沒和虞淮聊太久,多叮囑了幾句就哄虞淮放手機睡覺。
通話掛斷,虞硯看著屏幕上的聯系人走神片刻,極輕地歎了口氣,將手機揣回兜裡,轉身準備回宿舍,一抬頭髮現黃仲元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倚在對面牆,也正看向他。
“小硯。”黃仲元見他打完電話,站直身體,朝他招了招手,臉上揚起親和的笑容,“和弟弟打電話呢?來,咱們聊一聊。”
和弟弟的通話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但有人在身後不作聲地聽著,總歸是不太舒服的。虞硯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他多半是來找自己問溫朝的事,和弟弟聊完天后還算平和的心情,霎時變得煩躁起來,但無論如何,黃仲元是有恩於他的。
虞硯按捺住心裡的煩鬱,走到黃仲元面前,語氣平淡但還算禮貌客氣:“現在很晚了,黃哥,我待會兒還得把衣服換下來疊好明天還給公司,不然明天再聊、您先回去休息吧?”
黃仲元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禮服,視線移到他臉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沒事,這一套挺襯你的,你要是想要,留著也無所謂——溫總人長得好,性格也好,這是個好機會啊……”
“被包養的好機會嗎?”不提還好,一提這事,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晚上溫朝笑吟吟地說“由不得你”時的面容,虞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怎麽還是這麽不會說話呢?難道溫總單獨叫你過去是這麽和你說的嗎?”黃仲元抬手搭在虞硯肩上拍了拍,面不改色地從他嘴裡套話。
溫朝當然沒有提過“包養”,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任何相關的一個字眼,用一份看似公平的結婚協議書掩蓋了所有不平等。
虞硯噎了噎,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溫朝讓他簽結婚協議書的事,只能冷著臉不吭聲。
黃仲元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壓低聲音追問:“那他和你說了什麽?你答應了嗎?”
虞硯擰起眉,對上黃仲元緊追不舍的視線,想起晚上被送到酒店時,溫朝手裡拿著的那一份薄薄的、有關自己的資料,冷聲反問:“黃哥,你是知道的?現在幫他來勸服我?還是他讓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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