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朝沒有開口催促,也沒有重複第二遍,只是懶洋洋地坐直了身體,好像剛才的話只是虞硯的錯覺。
幾近凝滯的呼吸讓時間漫長得好似過了一個世紀,但實際上隻過了虞硯獨自一人天人交戰的半分鍾。
沉默片刻後,虞硯迎著席上眾人若有若無的打探視線,抬手拿過溫朝面前的紅酒,舉到自己唇邊淺酌一口,緊接著地放到了自己桌前,和溫朝對視著不太自然地揚了揚嘴角,聲音不大,不過足夠旁邊的人聽見:
“我不太喜歡這個味道,你身體不好,不適合喝酒,也別喝了。”
那語氣柔和得仿佛兩人真是一對相處許久的愛侶,上道得讓溫朝禁不住挑了挑眉稍,眸子裡染上幾分鼓勵與讚許。
然而仔細一瞧,虞硯兩腮微鼓,顯然是憋屈得忍著一口悶氣,只有熟悉他的溫朝能知道這代表著他現在的心情有多複雜煩悶。
強扭的瓜不一定甜,但強扭的過程卻讓溫總收獲了好心情。
溫朝看著他這副硬著頭皮演戲的模樣,心裡感到好笑,又覺出趣味橫生的鮮活可愛,他動了動唇,笑容顯得格外溺寵:“好,都聽你的。”
虞硯捏在紅酒杯上的手微微一抖,霎時紅了半邊耳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兩人一唱一和的演技太過天衣無縫,以至於眾人神色各異地收回窺探目光、沒有任何人對此生出疑竇。
溫朝的視線不經意地從桌上掃過,蜻蜓點水般在溫立身上難以覺察地停留一秒,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掩住眸中譏諷。
一頓飯吃得味如嚼蠟,虞硯忍耐著被各式各樣的眼神打量的不適,安靜地坐在溫朝身邊,聽他和桌上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說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即便是他不懂這些人話裡話外謎語的暗示,也知道這些人恐怕是心懷鬼胎地恭維溫朝,心裡指不定是怎樣唾棄,一旦溫朝稍有懈怠、不慎露出軟肋,就會被瞬間從高位上拽落。
偏偏溫朝還得配合著演出一場無知後輩感激親友長輩關照的合家歡戲碼來,簡直虛假得令人作嘔。
他心裡知道溫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虞硯不知不覺地重新抬起頭,悄悄瞄著溫朝挑剔不出一絲缺點的優越側臉,還是覺得他看起來比這場宴席裡的其他人都順眼多了。
除了刻意表現兩人恩愛感情時,虞硯給溫朝盛的一份奶油蘑菇湯他喝了,其余時間溫朝都沒再吃任何東西。虞硯雖然也被這樣的氛圍弄得沒胃口,但架不住溫朝席間總是時不時夾幾筷子菜“投喂”他,好不容易到了餐飲結束、服務員撤走菜品時他甚至覺得有點撐。
“小朝,”溫立示意侍者將餐後水果先送去溫朝手邊,他坐在溫朝對面的位置,說話間眼神卻是帶睄著虞硯的,“小闌也很掛念你,但他總是顧及著你忙,不想打擾你。要不是……”
他話音微頓,煞有介事地歎息一聲後接著道:“看著你倆現在這樣生分,我也不忍心。你要是不嫌棄叔叔自作主張,叔叔讓他給你打個電話。”
兩個人打啞謎似的對話聽得虞硯一頭霧水,猝不及防和溫立對視上,緊接著便聽到對方看似真誠禮貌的問話:“就是不知道小虞先生會不會介意。”
溫朝微笑著接過話茬:“他不會的,立叔的好意我清楚。”
“那就?”溫立詢問地看著溫朝。
溫朝笑容未變,極輕地一頷首。
他抬手隔著薄薄一層果皮撚起那瓣橙子,另一隻手自然地掌心向上、虛虛托在橙子下方遞到虞硯唇邊,抬眼十分溫柔地看著虞硯:“這個解膩,他們自己的果林裡現摘的,比較新鮮。”
虞硯頭皮一麻,下意識想說他又不是沒手,不需要人喂,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忽然響得打散了他的推拒,難以忽視地奪走了他的注意力,他甚至感覺到滾熱的血液在往臉上湧去。
睫毛快速地眨動幾下,虞硯遲疑地低了低頭、就著溫朝的手將那瓣橙子咬在嘴裡。
下唇似乎碰到一點濕潤的溫熱,虞硯當即反應過來這是溫朝的指尖,心臟的鼓動聲重得他幾乎快要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溫立在旁默不作聲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會意地笑起來,轉身離開前眼神往虞硯身上飄忽一瞬,虞硯正心亂如麻、連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不經意對上他的視線,卻從中隱隱讀出幾分居高臨下的同情意味來。
他正有些納悶,未來得及往深處細想的思緒就被身後響起的聲音打斷。
“溫總。”帶著恭維意味的話剛響起便戛然而止,溫朝不慌不忙地分了一絲注意力過去,短暫的思索後認出來這應該是某位叔叔的新任妻子。
他看起來並不打算搭理,斂回視線,從另外的碟子裡喂了隻糕點到虞硯唇邊,仿佛從身到心都隻對眼前這一個人一心一意,無暇顧及其他。
虞硯連忙捉住他的手腕,從他手裡接過糕點一口囫圇吞了,險些被噎住,又生怕溫朝接著起什麽么蛾子,望向溫朝的雙眼裡滿是窘迫羞慚的求饒意味。
溫朝看著他,故作不知地挑了挑眉,慢吞吞說:“看你,吃這麽急,要是嗆著,心疼的還是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抽回手作勢要叫服務員拿杯果汁過來,虞硯嚇得趕緊按下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齒地用氣聲喊他:“……溫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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