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沒有課,按習慣虞硯還是會去學校,去圖書館借閱國內找不到的專業書來啃,由於語言問題,一個章節就需要花費他許多時間來閱讀,何況期末還有課程論文要提交。但今天他決定推遲一會兒再去,他在隔壁門前晃悠了一會兒,盡管不知道溫朝此時有沒有醒、會不會看到,但還是和之前一樣裝作不知情地敲了敲門,又喚“Devon先生”,意料之中地沒有人來開門。
虞硯退開幾步,連兩棟房之間的門都沒有關,直接從鄰家門前的樓梯下去,佯作去趕校車的模樣,往街區外走了。
他現在已經很熟悉自己所住的這一片街區了,因此往拐角處的綠化叢一拐,來到一棟別墅圍牆旁的休憩長凳上坐下。在這個角度他能夠不近不遠地看清楚自己鄰居房子的全貌,也自然能足夠他看到從房子裡出來的人和動作,但如果不是有目的地望他這邊瞧,就算看過來視線也會第一時間落在圍牆上花團錦簇的薔薇上,極小概率會發現他。
他離開的時間是七點半,過了約莫半個小時,虞硯看得眼睛都疼了,都沒有等到溫朝推開門從屋子裡出來,這讓他不由得懷疑起來昨天晚上看到的場景會不會只是他的一場夢,又或者是他突然的臆想。
時間在他反覆糾結和自我懷疑的間隙偷偷溜到了八點半,他百無聊賴地垂著頭用腳尖撥弄掉落在地上的薔薇花瓣,余光忽然瞥見什麽,他連忙縮回腳,小心地探頭望過去。
門從裡拉開,溫朝從裡面出來,先是停在門口動作熟稔地打開信箱,取出裡面的信箋紙展開。他背對著這邊,虞硯看不清他的表情,剛感到一絲失落就見溫朝忽然轉頭往外看,明明他知道溫朝第一眼不會找到他在哪裡,但還是下意識往後縮身體,反應過來後又慢慢地往那邊看。
今天陽光很明媚,斜斜地落在溫朝身上,虞硯看到他的臉,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的臉色真的很糟糕,蒼白得讓虞硯想起當初跨江大橋上的那場車禍時的溫朝,只不過他現在神志清明,視線極有目的性地在四處尋找。
虞硯從他顰蹙的眉間和緊抿成一線的唇清晰地看到他的無措和惶惶不安,落在虞硯眼中,沒來由地化成一柄小刺在他心口戳了戳,不疼,但不舒服。
溫朝尋找無果,像被定格的動畫人物,一點點垂下頭,失魂落魄地看著手裡的紙條許久,他身後半開的門裡走出來一個男人,虞硯一眼就認出那是之前來他家裡替他修水管的人,看兩人現在的站位不難猜出這人應該是溫朝的保鏢。
保鏢微微彎身詢問了溫朝些什麽,溫朝抬起臉,閉著眼搖了搖頭,隨後轉身進了屋子。
虞硯靠在圍牆上,視線從門前上揚至天空,他發了一會兒呆,有些迷茫——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證實了這個猜測之後應該做什麽,晚上把溫朝叫來又能說些什麽,他只是覺得自己既然發現了不能什麽都不做。
可是,然後呢?他要再次嚴肅警告溫朝、讓溫朝離他遠點嗎?
——溫朝心中有著同樣的不安猜測。
他看到那張紙條上的字是中文時,還沒開始閱讀具體的意涵,右眼眼皮便狠狠一跳,某種巨大的不祥預感遽然攥住了他的心臟。
“我最討厭欺騙。今天晚上九點下課回來見一面吧。”
溫朝的心跌落至谷底,他太久沒有擁有過完整的睡眠,此時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一起淹沒他的還有無邊無際的迷惘,他神情恍惚地想——他還是知道了。
他已經足夠小心,足夠萬無一失,連溫朝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會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讓虞硯這麽快就猜到了鄰居是他,而隨著這份不那麽光明而懸心不已的不安,也在此時終於沉沉地砸了下來。
“溫先生。”萊恩發現他遲遲沒回屋子裡,出來詢問他,“您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還要出去嗎?”
溫朝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額角緊繃的針扎似的疼痛讓他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咬著牙低聲說:“去。”
他回到屋內,萊恩體貼地關上了門,看著溫朝回到桌前,抽出一疊紙條中的一張,抬筆寫下了他看不懂的字符,字跡蒼勁有力,有種出挑的疏朗雋秀。
溫朝沒有去這邊的公司,而是先吩咐凱開車去了就近的一家花店,一支支地選了一捧紫色的風信子,在店主的教導下自己動手包裝好,折返回了住處,將那捧風信子連同紙條裝在一起放在了虞硯門前。
他直起身體,深深地凝望著那扇緊閉的門,他想,或許是命運讓他注定會失去曾經所擁有、如今努力想要彌補追回的一切。
——周四晚上,他看到虞硯和那個男孩的擁抱,盡管有不甘和失落,但他不打算做什麽,用了一晚上的時間說服自己:既然虞硯已經毅然決然地離開,那能獲得幸福也很好。
但就在他說服自己時,卻忽然接到國內打來的緊急電話,來自療養院的——溫老爺子突然病情惡化,在搶救室。
洶湧襲來的憂懼和焦慮吞噬了溫朝,他連夜讓洛瑄訂了最近的回國航班,一夜沒有闔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隻來得及匆匆留下那張紙條,第一次在早上將紙條投進了虞硯門前的信箱裡。
十三個小時的航程一直是溫朝非常珍貴的、能全部用以休息的時間,他每周要從國內到M國往返,來不及倒時差就要回總部處理堆積了一周的、必須他親自過目簽字的文件、開常規會議,洛瑄和各部門的總監也會爭分奪秒在緊張的時間段裡給溫朝匯報最緊要的情況,以得到溫朝的指示和答覆,只有周六晚上能夠回溫宅陪溫純吃一頓飯,但他的忙碌是常態,就連溫純都隻以為他是歇在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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