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都沒有開免提,從聽筒裡炸開的怒喝也還是格外清晰,溫朝按下免提,隨手把手機丟在副駕駛上,耐心地等燕遊這一口氣罵完才不慌不忙地開口:
“燕遊,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去賽車場飆車是我偷偷帶你去的?”
燕遊突然被他岔開話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第二口怒氣卡在喉嚨裡,擠出莫名其妙的一句:“我倆那時候沒一個成年的,你不偷偷帶我去你難道還光明正大帶我去嗎?”
似乎是被他逗樂,溫朝輕笑了一聲,這聲笑把燕遊被打岔的思緒拉了回來,順便往火上澆了把油,燕遊張嘴就接著罵他:“你和我扯這個幹什麽?我知道你會開車,溫大總裁想什麽時候開都行,你現在就非得過這個癮?而且那車……”
“你現在、立刻、馬上回去!給你妹妹回個電話,聽到沒有?你他媽的抽瘋……”
“我以前從來不信鬼神這種東西,連我父母當年出事之後我也不信,”溫朝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股徐徐而來、沒有一絲生氣的寧靜,不至於壓過燕遊的音量,但其存在感又難以忽視地讓燕遊能夠聽到,“可是我現在倒有點希望真的有了——”
“你什麽意思?”燕遊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驚到聲音劈叉,“你現在在哪?把具體定位發給我,溫朝你聽到沒有!”
風聲淒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以至於連溫朝平靜的話都要被撕散在其中,斷斷續續地零落著從手機裡傳到通話另一頭。
“——我記得以前聽的故事說,亡者會在頭七這天歸家。我答應爺爺讓他安樂的那天,他和我說他夢見我爸媽了,他們很想他。今天剛好是第七天,他應該會帶著他們回到這裡來吧?”
與此同時,陸晉臣也貼唇在他耳畔,低聲和他說了一個定位地址,燕遊狂跳不止的心跳和眼皮都在這一瞬間驟停了一秒。
“溫朝!!!”燕遊爆出怒喝,急得額角冒汗,嗓子都要喊啞了,“你他媽能不能聽一聽我的話!停車!!!”
風雪中的密林被吹彎了腰,枝葉交錯著,在暗夜中發出熱烈又親和的呼喚聲,那一段熟悉轉彎處的護欄早就被修繕完好,在車燈的映照下越來越亮,隨後又霍然墜入黑暗。
溫朝其實聽不清電話揚聲器裡的人聲在說些什麽了,他覺得有點吵,也有點厭倦,於是手指從方向盤上松開,伸向手機屏幕,準備按下一個紅色鍵,讓不和諧的嘈雜聲音都在此刻消匿。
雙腿由於長時間的過度用力而逐漸失去了控制,他懶得重新奪回掌控權,不過大腿上那道總是在反覆撕裂發炎的傷口泛起的疼意還在為他帶來慰藉。
他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麽,讓燕遊住嘴,但他分不出神去思考,他在風聲中找到了某種苦苦尋求多年的出口,一道追覓已久的呼喚。
“我好像都快記不清他們的模樣……”溫朝輕聲說,“我也想他們了。”
緩慢摸索的手指終於觸碰到那隻按鍵,清空了世界上與此時此刻無關的一切噪音,他閉上眼,專注地放任自己陷入極致的安靜。
風聲徹底覆裹住了他,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無數次在他夢中怎麽也無法挽回、一點點在他身周冷卻下去的溫度。
好在這一次,他不會再被拋下,也終於從時光囚籠中刑滿釋放。
第97章
燕遊在通話被掛掉一瞬間仿佛也失去了所有聽覺,溫朝那一句話像是一句將他定身的咒語,周遭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直到陸晉臣擔憂地抱著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臉、連聲地喚著他,他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哆嗦著推開陸晉臣手腳並用爬下床。
“他媽的……溫朝……這個混帳……”他神思恍惚地踩到地上,腰一軟險些跌倒,被陸晉臣眼疾手快一把撈回了懷裡。
“小遊你別急,”陸晉臣猜測到情況或許很糟糕,但他畢竟不是和溫朝從小長大的竹馬,比燕遊鎮定太多,不住地安撫著燕遊,“我這邊朋友已經發過來定位了,我們現在就去找溫總,肯定能找到的,你別著急。”
“叫救護車……”燕遊的眼神有些潰散,他緊緊捉住陸晉臣的手腕,聲線抖得不成樣子,“先叫救護車過去啊!!!”
他實在太熟悉溫朝,當年溫朝出事之後他也隔三岔五就去看,溫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語氣他就能大概猜測出對方的情緒,知道溫朝的性格、也知道他一旦執拗起來會帶來怎樣不可預估的後果,無法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溫朝沒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神思恍惚地換上衣服,跟著陸晉臣來到車庫,幾乎是癱坐在副駕駛上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低頭一看,是溫純打過來的電話。
“怎麽辦……我要怎麽和她交代啊!”燕遊滿心無力,六神無主地轉頭看向陸晉臣。
陸晉臣看了看他,做主按下了接聽鍵,又開了免提。
電話剛一接通,溫純急切的聲音便從裡傳出:“燕遊哥,你打通我哥的電話了嗎?剛剛我打說在通話中,你是不是已經和他聊過了?他沒事的吧?”
燕遊用力抹了一把臉,卻怎麽都說不出一句“沒事。”
陸晉臣幾不可聞地輕歎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替他出聲:“溫純妹妹,我是陸晉臣,是陸伯伯的兒子,你還記得我嗎?”
“啊,晉臣哥,”溫純的聲音小了一點,有些小心翼翼的,“對不起,打擾了,我想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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