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壓抑的,沒有生命的。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鍾,也可能是更長一點,謝小天記不清了,房間裡傳來輕微的動靜。
“怎麽不喊我。”江意在病房裡走了出來。
“我——”謝小天看了江意一眼,最終,“我學習有點累了。”
江意站在他一側,兩個人肩膀挨著:“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手怎麽這麽涼?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有點困了,”謝小天垂著眼睫突然說。
從上次的事之後,謝小天就很少笑了,或者在別人眼睛裡看來微不足道茶飯後隨口一提的事,卻對某些人來說相當於抽筋剔骨。
他媽媽的自殺就像是一根刺,那根刺在謝小天胸口處插了十年,而今終於生根發芽,一動就血淋淋地疼。
江意像是突然覺察到什麽,一把抓住謝小天的胳膊,“點點……”
他卻不知道說什麽,最終只能道:“那今天就先去休息,我明天再來。”
謝小天點頭:“嗯。”
江意背了書包,謝小天在後面看著他,看他走出去幾步突然回頭。
“明天見,小天。”
謝小天愣了一下,半晌,才努力扯出個笑說:“明天見。”
雪下得越來越大,江意下了樓,走在醫院的路上,雪把他的身影模糊成一個虛影。
謝小天看著那道影子,心裡倏然升起一股茫然。
“江意是個好孩子,”謝川從身後走了出來,歎了一口氣:“小天,這樣拖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他現在已經高三了,高三競爭激烈,保送名額還沒確定下來。”頓了一下,他說, “我——給你說的出國治療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謝小天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道:“我想出去走走。”
謝川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去吧,別在外面待太久。”
雪下了厚厚第一層,現在還不算太晚,路上行人還挺多,謝小天漫無目的走著,不知道該去哪裡。
他轉啊轉,就去了北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卻沒能緩解心底壓抑的情緒
他繞了幾圈,又回到張婆婆開的那家店。
豆花面三個字不知怎麽的,被抹掉了。
小屋裡的風關著,裡面熟悉的人也不在那裡。
張婆婆關門不會這麽早啊。
謝小天皺眉,想要離近點的時候,一個穿羽絨服的男人喊住了他:“喂小孩別去了,這家店一周前就不幹了。”
“為什麽?”謝小天怔怔地問。
張婆婆開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家小店,怎麽會說不乾就不乾。
“這家的那個老板突發心肌梗死,”男人說,“發現的時候已經完了,沒搶救過來。”
謝小天抬頭,看著那人突然提聲問:“什麽叫沒搶救過來?”
可能是聲音有點凶,對面的人也沒了耐心:“沒搶救過來就是沒搶救過來,就是死了,這都理解不了嘛。”
死了。
誰——死了?
這句話像是突然擊潰了謝小天的心理防線,他不敢相信地跑到小紅木屋的門口,猛然敲著門:“開門,開門,開門啊張婆婆。”
旁邊的男人見此,罵了一句神經病轉身離開了。
“我是,小天啊。”
門敲了幾十下,裡面卻依舊一片死寂,直到他的手敲得通紅,謝小天才慢慢蹲下身子。
他眼眶通紅,看著滿天的雪飄落,壓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
“張婆婆,開門啊,我想,吃你做的豆花面了。”
紅門緊關著,寂靜得可怕。
……再也不會有人問他吃沒吃飯,然後笑著給他端一碗豆花面了。
*
“學霸,你慌慌張張去哪?”耗子放學就看到江意魂不守舍地,拿著書包就要向外跑。
“醫院。”江意說了一句,就快速下了樓。
耗子看著他的背景小聲嘟囔:“醫院就在那裡,天哥也就在那裡,這麽慌張幹什麽。”
江意到醫院的時候,隻感覺沉悶的厲害,他給謝小天打了無數電話,但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他氣喘籲籲地跑進樓,徑直地朝著病床裡趕,要進門時,卻被值班護士一把抓住:“哎,跑這麽久幹什麽,這裡是醫院,安靜點,找誰?”
“謝小天,”江意說,“我要找謝小天。”
“那你走錯了,”護士看了看住院牌,“裡面病人叫張特。”
“不可能,”江意執拗地看著她說,“明明昨天還在。”
“這很正常啊,”護士說,“這個醫院裡每天都會有人出院,又會有人進來,你打電話問問。”
“不,他還在這兒。”江意捏著書包說,“他給我說好了的,要明天見。”
“哎,我說你這個小孩,給你說了你找的人不在,”護士皺眉,帶著點不爽地說,“你再這樣我喊報案了。”
這時,護士站交接完夜班要下班的人走過來,她看了一眼江意:“你找謝小天?”
江意抬頭看向她。
“別找了,”護士說,“他走了。走之前給你留下一張紙條。”
說著,她從兜裡掏了一下,將那張紙條拿出來,塞江意手裡。
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大學了。別再管我了,也別再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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