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初澄略微欠欠身,離席跟過去。
夏日的玻璃花屋明亮絢爛,沿著那條靜謐的長廊向前,至少可以在高低錯落的架子上看到上百種花競妍盛放。
初澄隻晚了幾步進來,就已經看到金教授戴上園藝手套準備乾活了。
他也挽袖幫忙,但因為技藝不夠熟練,依舊只能打打下手,順便陪她聊天。
金教授騰不開手,向身旁尋求協助道:“拿兩根細棉繩給我。”
“好。”初澄站起身到一邊去翻找,遞了東西後,還被擺在架子上的書冊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初勵寧文集》的第九卷,也是專門記錄初澄的那一卷。但它和外面發售的版本不一樣,就連厚度也增加了一倍,像是專門印刷的私人典藏款。
初澄好奇地翻開看看,發現果然不一樣。在市面上架的自傳都是全文字版,而這本卻是每一頁都有手繪插圖。
“這是?”初澄有些詫異。
金教授看過來一眼,語氣淡然:“噢,那是你爸前兩年就有的心願了。”
“心願?”
“嗯。他說他想要一份禮物,就是讓我幫忙為以前的書籍配圖。”
初澄翻看著那些關於自己的插畫形象,不解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金教授手上的動作稍頓,答道:“你細想想就知道了。”
初澄腦中思緒一閃,動動嘴唇:“是因為姥爺?”
他的外公金釗曲先生是位國畫花鳥大家,可惜晚年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到臨終之前,他甚至認不出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了。這件事導致金教授傷心許久。
初澄怔然道:“老爺子是擔心自己也變成那樣?”
金教授點頭:“是啊,所幸他用書籍記錄下了關於兒子的全部。他說,哪怕有一天自己忘記了,看見這本書大概也會想起一些。”
聽到這樣的話,初澄心中很不是滋味,悵然地開口:“他的身體一向康健,怎麽會想到這些呢。您怎麽也不勸勸,還和他一起……”
“我覺得也不算是沒根據的憂慮吧。”金教授很認真地看著兒子,述說事實,“等你到而立之年,父親已過古稀了。我們陪不了你很久,但是希望把你教育成獨立優秀的模樣,所以不敢太縱容你。有時候就會顯得刻板嚴厲些。”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而後繼續:“可是,我們從來沒有以扭轉你的想法、改變你的決定,和乾預你的人生為傲。”
初澄愣了愣。
下一秒,他清楚地聽到母親說:“如果你覺得喜歡上一個同性,得到或者付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愛意,就算影響家門清譽的話,那我們真的白教你了。”
“媽,你們……”
“我與你父親的意見非常一致。”金教授說,“如果我們可以親眼見證你找到那個能陪你生活更久的人,無論是誰,無論性別職業年齡家境,只要他正直誠懇,只要你發自真心,我想,我們都會高興的。”
除了感謝,初澄不知道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麽。他覺得心中百感交集,安靜地陪在母親身邊,直到把所有的花都移栽完畢。
“好啦,都走出校門工作這麽久了,還是喜歡把情緒都寫在臉上,像個傻的。”金教授摘下手套放在一邊,把濕紙巾遞給他,“忙自己的去吧,我和你爸很好。”
初澄接過擦了擦手,依然忘不掉那本在別處看不到的書,詢問道:“我能先把它拿去看看嗎?”
“可以。”金教授點點頭,“不過隻印了這麽一本,別忘了還回來。”
“會的。”
初澄向母親承諾完,帶著書離開畫室,回到自己的房間,靠在沙發上認真地翻閱起來。
因為老爺子的書中都是記錄自己兒時的事情,初澄從未讀得像這樣仔細。
原來,父親講述的事和自己所經歷的感受真的不一樣。靜下心來看,這本書中,每一個文字,每一道線條好像都傾注了濃濃的愛意。
初澄把書重新翻回扉頁,發現上面還記有姥爺說過的話,再下方是一排印刷小字。
誕育孩子,並非是任何人生命的延續,我們將教他以熱愛的方式,過完獨屬於自己的一生。
[私人收藏版,獨贈初先生。]
[著作:初勵寧]
[繪畫:金舒淇]
翻看片刻後,初澄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眶也濕潤起來,書頁上的字都變得朦朧不真切。
直到床邊的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是喻司亭打來的視頻電話。
初澄放下書,吸了吸鼻子,點擊接受。他本想隱藏好情緒,但沒說兩句話就被對方發現了端倪。
“怎麽哭了?”喻司亭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的眼圈泛紅,鼻音也不大對勁。
“沒有。”初澄笑笑,解釋說,“我是看書看的,有點忍不住。”
電話另一端的喻司亭有點擔心,輕聲試探:“那,想出來散散心嗎?我去接你。”
初澄看了看還早的時間,點頭道:“嗯。”
喻司亭:“等我。”
對方說完,掛斷了通話。
*
夏夜的風溫柔愜意。
初澄懶懶地倚著後海湖邊的石頭圍欄,邊吃夜宵,感受晚風拂面,邊聽著背後酒吧街內傳出的歌聲,或嘹亮或滄桑。
“給。”喻司亭拎著男朋友要的麻醬爆肚和小餛飩從遠處回來,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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