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自己也傻了,他昨天好像也沒有那麽用力吧,怎麽季商還能一聲不吭。
撞上桑榆看過來的凌厲目光,桑落心虛不已,然後想起來什麽似的,大聲轉移話題:“姐姐,小哥哥會說話,昨天他說話了!”
剛才還“大壞蛋”,現在就“小哥哥”了。
桑榆懶得理他,最後兩個人一起挨罵。桑榆取來藥箱,手上給季商上藥,嘴上教育他們不能打架。
桑落吭吭哧哧地賴在旁邊,幾次想說話又說不出口,桑榆一眼看出自家弟弟的別扭性子,問他:“你說小商昨晚說話了,他跟你說什麽了?”
桑落很得意地說:“他說對不起。”
桑榆意外地挑眉,瞥了一眼季商,又對桑落說:“那哥哥給你道歉,你是不是也要給哥哥道歉?”
桑落也不扭捏,親熱地坐在季商旁邊,笑眯眯地說:“哥哥,對不起。”
季商剛開始沒說話,看了一眼他泛紅的手臂,等到桑榆拿著醫藥箱起身離開的時候,他小聲說了一句“沒關系”。
桑落聽到了,立刻大喊:“他又說話了!”
桑榆哭笑不得:“行了,他本來就會說話。”
桑落很高興,吧嗒吧嗒一直叨叨:“哥哥,我跟你說,你要多說話,我跟你說話,你要回答我,不然去學校,人家把你當啞巴,欺負你。”
然後季商很乖地說“哦”。
桑榆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一靜一動的倆小孩,又叮囑了幾句不能打架,桑落大聲說“好”,說“姐姐再見”,季商卻只是點點頭。
“怎麽跟我又不說話了?”桑榆笑了一聲,一邊穿高跟鞋一邊嘴上嘀咕著,“果然還是小孩跟小孩才能玩到一起去。”
桑榆穿好鞋,拉開門走出去,背後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桑榆回過頭,看到季商站在門口。
“怎麽了?”桑榆問他。
季商猶猶豫豫地抬起手,像是不怎麽熟練地揮了揮,一板一眼地說:“姐姐,再見。”
桑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疲憊的面上露出春風似的笑。
“再見。”
下午的時候,又下了場雨,有幾聲悶雷,但沒有夜裡那麽誇張,桑落和季商當時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玩積木,雷聲響起的瞬間,季商又因為應激一把將搭好的積木撞塌了。
桑落不高興,提高聲音指責季商:“你幹什麽呀!”
季商呼吸很快,半張著嘴道歉,在雷聲第二次響起的時候,季商很慌亂地躲到了沙發角,然後很用力地捂住了耳朵。
桑落這下才算是明白了,走過去問他:“你是不是怕打雷啊?”
現在是白天,雷聲也沒有昨晚那麽誇張,所以桑落並不害怕。
甚至他還有一點得意,畢竟季商比他大,也比他高,他都不怕的東西,季商還怕。
惦記著桑榆說過,季商還在生病,自己要好好照顧他,桑落走到他旁邊,很輕很輕地摸了摸季商的頭:“不怕不怕,落落保護你。”
桑落陪了他很久,後來還潛入桑榆的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到桑榆的降噪耳機給季商戴上,說戴上這個就會變成聾子。
季商陷入了應激狀態,完全不理桑落,桑落耐心地勸,說姐姐以前不想聽他說話就會戴這個耳機,戴上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桑落笨手笨腳地給他戴上耳機,又耐心地和他說話,說累了就歪在季商旁邊,像小狗一樣睡著了,口水流都流在了季商的大腿上。
起初桑落以為季商只是膽小,後來又長大了一點,到桑榆發現季商的異樣,帶他去看醫生,桑落才從桑榆和醫生的交談中知道,他們父親的那場車禍發生在一個雷雨夜,而當時季商就在現場。
盡管之後的跳樓事件中季商傷到了腦子,遺忘了部分記憶,但當時造成的精神傷害並沒有消失,還是會讓他在雷雨夜不由自主地害怕。
之後每次到雷雨天,桑落都會提前關好窗戶,關好房門,然後陪在季商身邊,像個盡職的衛兵,保護他脆弱的小哥哥。
從最開始的一個人自言自語,兩個人在雷聲裡各自害怕,到後來他們一起戴著耳機看一場音效刺激的電影,一起忽略雷聲。
兩個小孩慢慢長大,彼此陪伴著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夏天。
隨著季商的年紀增長,他的情緒變得穩定,應激狀態逐漸緩和,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嚇得需要躲起來,但桑落知道,季商並沒有完全克服,他還是會在雷雨聲中緊張,不能入眠。
在季商上大學那一年,桑落留意天氣的城市開始從南城變成了季商所在的北市。
遇上雷雨,桑落會提醒季商關好門窗,然後和他通話,聊著瑣碎的事情,吐槽自己遇到的各種事情。後來桑落也考到北市,陪伴不再需要隔著手機,他們依舊親密無間。
直到去年9月22日,桑落22歲生日那天,這樣的親密消失了。
季商變得繁忙,總是在錯過桑落的電話,偶爾接通,說不了幾句又開始進入下一輪繁忙。
兩個人開始變得熟悉是在一個雷雨夜,關系變得僵硬也是在一個雷雨夜。
桑落不清楚在那之後的每個雷雨天,季商是怎麽度過的,可能是和尋常日子沒有區別,也可能是獨自戴著耳機看一場電影,又或是有別人陪著他。
同樣,桑落也不清楚此時的季商是否還需要他的陪伴,在新加坡的第一天,雷雨夜,桑落猶豫過,遲疑過,最後還是敲響了季商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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