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許公主生日宴前一天的傍晚時分,季商回了家,和桑榆發生了一場爭執。
那輛和桑落同款的奧迪S6駛入別墅區的時候,桑落好不容易聚集的注意力倏然分散,手裡的懸疑小說開始變得無趣,排列的漢字仿佛都變成了螞蟻,密密麻麻地讓他心煩意亂。
夕陽逐漸沒入雲層之下,光線變得昏暗,不適合看書,桑落有了理由合上書本,下樓去。
起先他並沒有想要去探究季商和桑榆在聊什麽,可是當視線停在季商有些頹然的臉上時,桑落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
於是他聽到了季商質問桑榆,是不是她讓啟明的另一個合夥人改了主意,拒絕公司被收購。
桑榆不置可否,隻說她了解過這場收購,那家大廠的發展方向和啟明存在矛盾,而且對方給的價格不合理,啟明的價值絕對不止那幾個億。
季商沒有說話,只是沉沉呼出一口氣,似乎很疲憊,也很無奈。
桑榆緩聲勸道:“小商,你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啟明的潛力在何處,你一手將它創造,沒道理去這樣扼殺它。”
默然片刻,季商低低開口:“我沒有想要扼殺它。”
“你把它賣掉,就是在扼殺它。”桑榆說,“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季商很快地回答,好像他只要有一瞬間的猶豫,這場博弈他就會敗北。
桑榆神情一滯,旋即歎了口氣兒:“你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或許你會說就算後悔,你也能接受。但落落不一定能接受,他不會希望你把公司賣掉的。”
桑落的確不希望他這樣。季商下頜微動,似乎要說什麽,但最後卻說不出什麽,他的表情變得怔然,帶著些許茫然和無力感。
“落落既然已經想清楚了,你也不應該再做無用功。”桑榆像是不忍再看,她站起身,聲音有些沙啞,“小商,就讓一切回到原點不好嗎?”
季商沒有回答,在桑榆離開之後,他挺直的肩背驟然松下去,像是一棵雪松終於不堪重負,在冷雪的強壓下失去支撐。
他這副模樣其實是很少見的,長大之後的季商有強大的自控能力,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他沉穩冷靜,總是成竹在胸,遊刃有余的樣子。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卻像是被卸了爪牙的困獸,找不到任何依靠,更尋不到一個出口。
桑落心裡湧起了無限的心疼,還有愧疚。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再看,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樣,無法移動,沉默地讓心痛和愧疚猛烈地侵襲而來,好像只有這樣他才夠資格看著季商。
屋外清脆響亮的蟬鳴在逐漸減弱,夕陽完全沒入雲層之下,黑暗濃霧一樣壓下來。
像是忽有所感,季商抬起頭,和客廳拐角站著的桑落四目相對。
視野昏暗,但桑落仍然能看到季商眼裡的疲憊。
瘦了,也變得不開心了。
桑落心裡想著,終於錯開了視線。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季商忽然喊了一聲“落落”。
桑落身形微頓,然後轉過身,重新看向季商,甚至他還提起了嘴角:“怎麽了?”
“你想好了嗎?”季商聲音沙啞,“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
疼痛更強烈了,但桑落笑得很好看,他點頭說:“嗯。”
想好了。
早就該想好的。
早在他強行糾纏季商,求著他喜歡自己之前。
又或者,應該更早一點,在他察覺到季商無聲的疏遠之前。
那樣的話,痛苦的或許只有他一個人。
季商離開了。
桑落看著那輛車踏著夕陽而來,又看著那輛車披著濃霧駛入夜色,好像也是在看自己的愛情,它如夕陽一般短暫燦爛,最後沉入深淵,不見天日。
許家是大戶,掌上明珠的生日宴自然是辦得極盡奢華,南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無人不曉,無人不往。
在南城市中心最為雅致的瓊華公館內,桑落穿著許公主指定的禮服,利落得像個王子。
不過許公主還是挑剔了一下,問他為什麽沒換塊表。
許公主準備的禮服是以黑色為底,繡深紅色暗紋的西裝,無論是西裝的裁剪風格還是顏色,都和他腕上那塊綠寶石腕表不太搭。
桑落笑了一下,說他戴習慣了。
許公主看得出來這表估計有故事,反正有桑落這張臉在,也沒人會去注意到他的表搭不搭,許公主也就隨他去了。
許公主在許家備受寵愛,其中以她爺爺許老爺子為最,她這麽著急結婚就是因為許老爺子身體每況愈下,希望能在離開之前看到許公主找到歸宿。許公主我行我素慣了,她本就不是很在乎結婚這件事,既然能讓爺爺放心一點,結個婚也沒什麽。
生日這天,許老爺子原本是要從醫院趕來參加生日宴的,許公主沒同意,又是撒嬌又是發脾氣才勸得老爺子老實待在醫院。
但畢竟她也想和爺爺在一起過生日,於是赴宴之前,她帶著桑落先去了醫院,在醫院和老爺子一起唱了生日歌切了蛋糕。
這是桑落第二次見許老爺子,第一次是去年給許公主拍全家福那一次。
上次許老爺子當桑落是個普通的攝影師,只在桑落和他打招呼時愣了片刻的神,之後就沒再有什麽交流。
Top